瑞雪兆丰年,满满小时候的记忆
因蒙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极了怒放的白梅;而那些光秃秃的柏树、柳树、核桃树们,因了这场雪而复活了。
整片树林像一幅幅生动的水墨画,韵味无穷。
我兴冲冲地拽了父亲去看雪景。可父亲皱着眉头,淡淡地说:“丫头呀,雪有什么好看的?”
父亲年青时,是建筑队里有名的电焊工,还能审图、修图。那一根根倔强的钢筋在父亲面前,百依百顺,
像一个个乖孩子,按照父亲的要求弯成了各式各样的窗花、护栏等,有动植物的,也有山水的,形象逼真,
艺术性很高。退休后,他在院落里做了两个花坛,两个拱门,两边再种上爬墙虎、牵牛花,一到春夏,
院落里便郁郁葱葱,芬芳馥郁,引得四邻五舍的乡亲们前来观看。
父亲如此巧手,心中的审美情趣肯定超高,面对大家喜欢的雪景,他为什么提不起精神来呢?
我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父亲的心思。父亲首先是个农民,在我们这个人均不到七分地的西北农村,土地
是那么珍贵。就说门前这片树林吧,八、九年前,在政府大力提倡“退耕还林”、“绿水青山”项目时,在
良田上栽树,育苗,满打算等树长成了换个好价钱。可后来,除了少数几家的树被政府收购外,大部分
都没卖出去。大伙儿眼睁睁地看着树苗一年年长成了大树,却没人需要,成了毫无用处的摆设,农民们心里
就堵得慌。我从小记事起,就知道这片土地是种庄稼的良田呢。土地平整,浇水方便,又因临近公路边,
所以被乡亲们视为宝地。如今却白白浪费了好多年。
“叔,原来你在这儿,我说我站在院子里喊了半天没人出声。赶紧走!我得到消息了,那个姓张的今天在家
呢。”思绪冷不丁的被一声突兀的说话声打断。是堂哥。
父亲的眉毛一跳,兴奋地说:“哦,那好,我去推车。”
“爸,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看着路上厚厚的积雪,担心父亲的骑车安全,拽住父亲的衣襟问。
“丫头,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人家收了我们的花椒苗,却赖着不给钱。我们去讨要了几次,他都躲开了,
没遇上。可跑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天下雪,终于被我们堵在家里了。”
我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骑着那辆电动三轮车,沿着公路越走越远,直到转过弯,再也看不见。想起去年
七月份我回家时,白发苍苍的父亲在烈日下弓着腰,挥汗如雨,捏着巴掌大的一柄小铲子在苗田里正
费力拔起一根又一根刺牙草。尽管戴着手套,可父亲的胳膊、手上还是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口。
花椒树爱干燥,但是树苗却喜湿,浑身是小刺,稍不小心,就会划破劳动者的皮肤。而那些菟丝草,
喜欢缠绕在花椒树刺上掠夺它的养分;刺牙草(学名叫大蓟)喜欢夹在几棵树苗中间生长;苦苦菜爬在
地面上横行。这些野草的根系发达,生长期特别快,父亲每给花椒树浇一次水,就得除一次草。花椒苗
需要进行照看三、四年,才能成型出售。
想着父亲的辛劳,我的眼睛不知不觉中模糊了。
约一小时左右,父亲打来电话,让我在电话簿里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他说他跟堂哥他们走散了,
找不到那人家。父亲跟我说话时不停地发出“斯斯”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因为受凉了,牙疼的厉害,
然后匆匆地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盼得父亲归来。父亲一手拿着帽子,一手不停地揉着腮帮子,双颊冻得通红通红的。我赶紧
打了一条热毛巾让父亲敷敷脸,又找了两片止痛药让父亲服下,却迟迟不敢询问事情的结果。待到牙疼
稍缓,父亲才闷闷地说账算清了,但是比原来的总价少算了一百多块钱。问其原因,父亲说:“当初
介绍人看树苗的时候说我们家的苗子比别家的大,别人家的七毛,给我们八毛,结果,今天算账时
会计不认账,说老板没说过这话。”
“啊?县上树苗收购价不是一块五到两块吗?早在五六年前,两年生的花椒苗收购就是一块多了,这收购
价格怎么那么低?
“县上收购价是一块五。听说是县上把这个项目承包给了私人,一下子把价格压低了一半。可是又有
什么办法?自己又卖不出去多少,总不能让花椒树就这样长在地里。”父亲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心,忽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充斥,五味杂陈。一缕风刮过,院子里那棵梨树上的雪便纷纷扬扬地
落了下来,最初赏雪景的喜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在北方,身在农村。雪对于北方的孩子就像南方的雨一样稀松平常,反到中年身处闹市之中,竟然
对雪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怀,也许是潜意识里雪终究代表纯洁的象征吧!
吃完饭,父亲把我拉到里屋给我看一则手机信息,样子有些神秘。我翻开手机,信息提示父亲信合卡里
进账5000元。对于这笔进账,父亲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没有存款,也没有人汇过款。),却也不好
大张旗鼓的去问原因。末了,父亲轻轻地说:“我前段时间听人说,有的官员贪污扶贫款,后来调查组
调查时没办法就把钱打到了百姓卡里,等风头过了再悄悄地取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父亲道听途说的猜测我不置可否,但是这笔来历不明的款项却必须搞清楚。雪融后,我到镇上银行查询,
才知道原来是政府发放的精准扶贫项目款。我又和父亲去了村委会咨询,得知这笔扶贫款是针对以前
危房补助、扶贫贷款、畜牧等其它款项没有补助过的贫困户。我们村子同时有七八户人家得到了这个补助。
“咦!奇怪了!前两年工作组每天下乡调查,单子不知道填了多少,结果一毛钱都没看见,今年倒是不声不响
地就发了五千块。”听了村委会的解释,父亲不禁嘀咕起来。
“叔,国家白给你发这么多钱你还不高兴啊?”村委会工作人员看父亲嘀嘀咕咕的,不禁打趣道。
“好是好。如果再把我家的树苗给卖出去了,大伙才高兴呢!”
“哈哈。叔啊!你老人家的这脾气这么多年可一点也没改呀!凡是都有个过程不是?不过你放心吧,那片
树苗我们已经给它找好了婆家,你放心喝你的茶去吧!”
从村委会出来,雪又洋洋洒洒飘了起来,远山已被薄雾笼罩,老屋门前的树林却显得分外清新湿润。
看来,这场雪来得真及时。真是瑞雪兆丰年呀!
来自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