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第五章)
,看着很是安然。听说楼璟的祖父很宠爱他,为了让他早撑门面,十五岁就行了冠礼。嵌了红宝石的鎏金冠还整齐地戴在头上
,没有分毫凌乱,两缕金色的流苏与鸦青色的长发混在一起,柔顺地铺散开来。几缕发丝不知何时滑到了脸颊上,遮住了那一
双漂亮的眼。萧承钧伸出手,在离那缕长发半寸处倏然停了下来,自己这是要做什么?心中一凛,被烫到了一般地蜷起手指,
面无表情地缓缓将这只手负在身后,暗暗检讨自己竟轻易地被美色所惑,实是不该。正在自省的太子没有注意到的是,那掩映
于发丝后的眼睛,在他踏进这间屋子的瞬间,已经睁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因着战场上养成的警觉,楼璟在太子推门的刹
那就醒了过来,只是懒得动。依礼,新娘在新郎回来之前都要正襟危坐在床上,若不管丈夫而提前睡着了,则视为对夫君不够
重视,会惹得丈夫不快。楼璟就好整以暇地躺着,想要看看这位严谨的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反应,岂料被他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
幕。半张半阖的眸子中迅速闪过一道精光,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并不像他爹那样不喜男色……自小祖父就教导他,除了至亲
与心中所爱,其他的都可以利用。所谓利用,便是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那么既然这张脸如今可以利用,何不借此挣
得更多的好处……楼璟缓缓睁开眼,停顿片刻,立时撑着坐了起来,“臣一时困乏,竟睡着了,望殿下恕罪。”起得太猛,牵
动了背上的伤,禁不住微微蹙眉。“无妨,”萧承钧淡淡地应了一声,“唤人来更衣吧。”楼璟自不会反对,不多时寻夏、映
秋跟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寻夏与映秋作为陪嫁,一并进了宫,如今也算是宫女了。寻夏担忧地看着自家世子,皇家新婚,新
娘当避到帐子里换了常服再出来,可楼璟似乎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萧承钧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人都是男子,倒不必讲
那些个虚礼,便也由着宫女在原地给他脱了冕服,露出了杏黄色的内衫。摆手让宫女退下,两人一起坐到了床上,待房门关闭
,楼璟便又歪在了大迎枕上。萧承钧蹙眉,“怎么伤得这样重?”往常人家动家法,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一般都不会伤筋
动骨,但看到他今天昏倒,萧承钧意识到这伤恐怕没那么简单。为什么这样重?因为楼见榆觉得自己手劲小,让侍卫动的手,
楼璟只是笑了笑,“回殿下,没请太医,便好得慢些。”萧承钧沉默片刻,在床内的小柜中摸出一个雕着梅花缠枝纹的墨漆小
盒递给他,“此药乃太医院配的消积化瘀膏,你且用着,若还好不了便请太医。”楼璟垂眸,没想到他竟考虑得如此周全,把
伤药都给他备齐了,脸上的笑不由得深了几分,将盒子塞回了太子手中,“伤在背上,臣自己也涂不了,斗胆请殿下帮臣一把
。”“你……”萧承钧一时愣住了,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支使他,这楼濯玉未免也太胆大了,还未等太子出声斥责,那边的人已
经自觉的脱了中衣,扒下内衫,乖乖的趴了下来。楼璟因为脸色苍白看着有些瘦弱,脱了衣服可一点也不单薄,宽肩窄腰,肌
肉匀称,仿若蓄势待发的豹子,充满爆发力。然而那线条流畅的身体上,如今布满了紫红交错的伤痕,看着着实刺眼。萧承钧
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要礼贤下士,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挖了些脂膏在指尖,慢慢涂到了伤处。仿佛是在钢刀之上包了一层丝
绸,指下的触感结实而顺滑,让人有些欲罢不能。“楼家只有你一个嫡子,嫁进东宫便没了承爵的人,安国公为何会这么做?
”发现自己今晚有些失控,萧承钧觉得可能是饮多了御酒所致,便开口说些别的稳下心境。“太子娶正妃,三书六礼只用了半
个月,皇上又为何这么做?”楼璟没有回答,反问了回去,侧过头去看太子的表情。两人相视片刻,心照不宣。“你我皆于困
境之中,但你的困境,吾可以帮你。”萧承钧的语调不急不缓,字字掷地有声,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万金之重,让人不得
不信服。楼璟眯了眯眼,笑着把衬裤卷到了腿根处,重新趴了回去,“殿下乃国之储君,臣乃忠良之后,自然便是殿下的臣子
。”这算是初步谈拢了。萧承钧微微颔首,又挖了一块药膏。若是别人做他的太子妃,就只要不惹事便好,但楼璟不同,且不
说这人以前的名声,单单今晚的作为,已经说明了此人绝非池中物。如果他愿意帮自己,便是很大的一份助益。太子殿下满意
了,便又将心思移到了治伤上。背上的伤倒在其次,最重的是在大腿,萧承钧看到那双腿的时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父
亲得有多狠心才能把儿子往死里打?“父亲没有受过苦,所以并不知道这样打会伤得如何。”楼璟趴着,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怨
恨,仿佛在说“父亲分不清韭菜与麦苗”那般轻巧。萧承钧定定地看着他,“待我登基,便……任你去留。”本想说“便休了
你还你爵位”,但看着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便拐了弯,若是他那时还愿意做他的皇后,也……没什么不好。楼
璟微微地笑,“谢殿下。”涂完了药,时间已经不早,明日还要去太庙祭拜,耽搁不得。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唤了宫人来熄
掉烛火。楼璟身上有伤,只能趴着,好在那药干得快,否则连被子也盖不了。萧承钧在床里躺下,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
则,静静地不发一语。新婚夜,龙凤烛不能熄,艳红色的帐幔外依然明亮,楼璟把头转过来对着床里,合上了双目。这两天快
把他累死了,让一个带着重伤的人做这么多细致的活真是太折磨了,以后谁犯了军纪,定要罚他挨了军棍之后去伙房择菜!屋
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烛心的哔啵之声。萧承钧因为喝了酒,有些睡不着,侧过身来盯着楼璟的脸看了片刻。这张昳丽的脸,带
着些病态的苍白,如同填了釉的白瓷,因为易碎而更加惹人怜惜,忍不住缓缓伸手将他鬓角的乱发拂过去。他已经是自己的妻
,只要他不背叛,自己会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好好待他。待太子殿下睡去,本来应该已经睡着的楼璟却睁开了眼。楼璟看着连
睡相都规矩无比的太子殿下,觉得有趣,忍不住向萧承钧那边凑近了些。皇家的人长相无疑都是出色的,萧承钧的长相在皇子
中更是佼佼者,这不过平日里那清贵的气势掩盖了本身的俊美,让人不敢直视。用力地嗅了嗅,只有淡淡的酒气,没有记忆中
的奶香味。楼璟不由得有些失望,若是闻到那味道,说不定会想起小时候的事,不甘地悄悄拉住一只太子手,回忆母亲做的的
小兔子馒头。若是母亲还在,定然不会同意自己嫁到东宫的吧?一夜好眠,次日天还未亮,就有小太监在门外轻声叫起。萧承
钧睁开眼,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身边的人紧紧握住,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晃了晃两
人交握的手,“该起了。”“嗯?”楼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挣扎着爬起来,慢慢摇晃了一下酸疼的脖
子。“你的手为何只有中指处有薄茧?”萧承钧本想问他的手为何这般莹润无痕,武将的手不都应该粗粝如沙吗?但这话问出
口便有些轻佻了,只得换了个说法。楼璟挑眉,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没放开,而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撒手的意思,不由
得起了逗弄之心,慢慢凑过去,在他耳边道:“臣虽无用,也得学些箭术不是?”“咳……”萧承钧干咳一声,放开了他的手
,正色道,“时辰不早了,快起来穿衣。”“是。”楼璟知道见好就收,笑着应了。首先进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太监,后
面跟着六个宫女并两个小太监。“奴婢常恩,恭贺太子、太子妃大喜。”老太监脸上没有过多的谄媚,笑得十分得体,微胖的
脸显得很是和蔼。“这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常恩。”萧承钧向楼璟低声道。楼璟点了点头,坐在床上受了常恩的跪拜,赏了他一
个绣了金线的荷包,里面装了二两金珠子,抬手虚扶了一下道:“常公公请起,以后还要托公公多指点。”常恩连声说着不敢
,接了太子妃的赏。接着是萧承钧身边的四个宫女,紫真,紫桃,若烟,若霜,长得都很端庄,没有哪个特别出挑,楼璟心想
着太子殿下还真是无比正经,各赏了五两银珠子,四个宫女便低头退到了一边,低眉顺目,十分的守礼。寻夏和映秋给萧承钧
磕了头,萧承钧也赏了红色的荷包,里面各有五两银瓜子。萧承钧的贴身小太监安顺,看着也就十三四岁,但很是沉稳,身边
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与之相比就活泼不少。“这是乐闲,以后便由他服侍太子妃,”常恩笑着道,“您先用两天,若是不
顺手,奴婢随时给您换。”“小的乐闲,见过太子妃。”待常恩说完,乐闲就乐颠颠地给楼璟磕头,欢天喜地的接了赏赐。楼
璟对此很满意,若是给他个安顺那样的闷葫芦,就太无聊了,乐闲这样的看着多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