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第二十章(四)
中国移动的蜂窝电话系统也一样,一度它被称为军民两用的通讯工具。
我放下电话拿起手机。
有一条新的短信。
“江洋,我不打给你了。明天下午1:45,坐最后一班穿梭机走,机票在我储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我已经被安排任务,下午4:45,上海沉没。”
短信的末尾写着日期:“2006年7月15日,22:19。”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有种东西从手机里往外面渗透,
像是梅杜莎的目光,她穿越了十几年时光看着我,我被石化了,我不敢动,我动了我就会崩溃,浑身唰唰地往下掉石粉。
几秒钟后手机又想了:“您有一条新的短消息,您的收件箱已满,请先删除不必要的短消息。”
我的手颤抖着按那些键,删除了最早的一条短消息,留出了唯一的空余位置。
大约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
我拿起来,笨拙地按下键打开了新的短信:“好好睡,晚安。”
我把手机放在那里,对着它坐了一个小时,它再也没有响过。
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拿出一张纸,做了一个简单的减法,是十二年九个月又六天前。
这条短信在中国移动的信号台之间穿梭,找不到它的目的地,就像是永不消逝的电波,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
我想象着在那个沉眠于地下的城市里,那条短信是个虚无飘渺的女孩,
有的时候她会升上泡防御界面的顶端,隔着那层透明的东西,看着紫色的大丽花盛开,
而后低头俯视空无一人的城市;夜晚到来的时候,路灯还是在程序控制下唰唰唰地都亮了,
她站在路灯下,哼着我听不懂的歌。
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打开手机开始呼叫那个号码。
一个略低沉而淡漠的女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call later……”
Power off……power off……power off……
我走出我的办公室,乘电梯下楼,我听不见声音,像是有一层东西把我和周围所有人都隔开了。
只有那个声音一再的重复在我脑海里:
Power off……power off……power off……
我大步冲出梅龙镇广场,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的手有点抖,
我拿出耳机插上,十三年前存在记忆卡里面的歌居然还都在,我选中了那首,狠狠地按了下去:
“凝结的时间,流动的语言,
黑色的雾里,有隐约的光。
可是透过你的双眼,会看不清世界,
花朵的凋萎,在瞬间。
啦——
你是凝结的时间,流动的语言,
黑色的雾里,有隐约的光。
可是透过你的双眼,会看不清世界,
花朵的凋萎,在瞬间,
而花朵的绽放,在昨天。”
我哼着这首歌,慢慢就开始唱它。
我把我的军装脱下来垫在台阶上,坐下来。身边偶尔有人来往,都是司令部的同事,他们好奇地看我,却并不打招呼。
我的面前就是半边倒塌半边屹立的南京西路,许许多多的年轻战士正在清理废墟,而剩下的一些人则种上了槐树。
这些还都是小树,而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它们就会开出紫色的槐花,
我的鼻端缠绕着细细的槐香,它像是一根细线,粘连着十三年以前、现在和明年后年。
一个声音传来:“将军,唱那么老的歌啊?”
后勤部的大校郜楠站在我背后。
他走下一级台阶,和我并排坐着。
他手里提着一个麦当劳的纸袋,麦当劳已经在上海修整它原先的连锁店了,第一家就开在原来中信泰富广场的废墟上。
“是啊,我只会唱点老歌。”
郜楠在我身边大口地嚼着汉堡,两片面包间的黄瓜片和生菜咯咯作响。
我不想他看见我的脸,所以把脸慢慢地埋进了双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