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11)
在如此追踪记忆写这篇东西的时间里,我不时感到惴惴不安,
因为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最关键的记忆都失去了。说不定我体内有个
叫记忆安置的昏暗场所,所有的宝贵记忆统统堆在那里,化为一滩烂泥。
但不管怎样,它毕竟是我现在所能掌握的全部。于是我死命抓住这些已经
模糊并且时刻模糊下去的记忆残片,敲骨吸髓地利用它来继续我这篇东西
的创作。为了信守我对直子做出的诺言,舍此别无他路。
更早些时候,当我还年轻、记忆还清晰的时候,我就有过几次写一下直子的
念头,却连一行也未能写成。虽然我明白只要写出第一行,往下就会文思泉涌,
但就是死活写不出那一行。一切都清晰得历历如昨的时候,反而不知从何处着手,
就像一张非常详尽的地图,有时反倒因其过于详尽而派不上用场。但我现明白
了:归根结蒂——我想——文章这种不完整的容器所能容纳的,只能是不完整
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思念。并且发觉,关于直子的记忆越是模糊,我才越能更深入地
理解她。时至今日,我才恍然领悟直子之所以求我别忘记她的原因。直子当然知道,
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记忆迟早药别冲淡。惟其如此,她才强调说:希望你能记住我,
记住我曾这样存在过。
想到这里,我悲哀的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