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节选第三部分
“积极自由,是摆脱内部约束的自由。”积极自由是自制,由自我掌控的自我统治。他解释说,拥有积极自由就是
控制自己的思想,从非理性的恐惧和信仰中解放出来,从上瘾,迷信和所有其他形式的自我强迫中解脱出来。
未来我要当母亲;他要做父亲。两者听上去差不多,实则不然。成为其中的一个就是成为一个决策者,主持者,
家庭秩序的维护者;成为另一个则是成为被使唤的人之一。
许多个世纪以来,女性一直被哄骗,劝诱,推搡和挤压在一系列扭曲的概念中,以至于现在不可能再去界定女性
的天赋和抱负。
就女性的本质而言,没有什么终极答案。
在虚空中,在未知的黑暗中,我从未感到如此安慰。它似乎在说: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女人。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是如何在本该保持沉默时开口,却在
本该说话时闭上了嘴巴。我们需要的是一场革命,一场自我们童年起就一直扮演的那种古老,脆弱的角色的颠覆。女性
需要——埃米莉需要——从托词中解放出来,证明自己是一个人。表达意见,采取行动,蔑视顺从。就像一个父亲一样。
那个学期,我把自己交给大学,就像把树脂交给雕塑家。我相信自己可以被重塑,思想彻底改变。我强迫自己和其他
同学交往,一次又一次向别人笨拙地介绍自己,直到我有了一个小小的朋友圈子。
当时我不明白这些文字的魔力,现在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一点:当母亲告诉我,说她没有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
好母亲时,她才第一次成为了我的母亲。
我为自己创造了一段新历史。我想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的生活了。那并不完全是事实,但从更广泛的意义上
来讲,的确如此:未来真的会更好。现在一切都已变得更好。现在母亲也已找到了她的力量。
我们盯着彼此,我思索着我们之间已然出现的距离——这些话在他听来是如此自然,于我是何等刺耳。
我记得钢笔在纸上沙沙写字的声音,准确详细地记下了姐姐说过的话,有整整八页的篇幅。但我对她那番话的记忆
消失了,似乎我是为了忘却才写下来的。
我想,没有哪个亲妹妹爱陌生人会胜过爱自己的哥哥,又是什么样的女儿比起父亲会更喜爱自己的老师?
尽管这并非我所愿,我还是不想回家。我更喜欢自己选择的家庭,而不是被给予的家庭。
现在,每当我回想母亲说过的话,忆起那些文字神奇地逐个出现在屏幕上,有一个细节凸显出来:母亲将父亲描述成
躁郁症,那正是我所怀疑的症状。那是我的话,不是她的话。接着我怀疑,一向完美充当父亲喉舌的母亲,那天晚上
只不过是在附和我的意愿。
我着迷于他们对家庭的看法——个人应该如何权衡自己对亲人的特殊义务以及对整个社会的义务。
我不能指责她的选择,但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我所有的奋斗,我多年来的学习,一直是为了
让自己得到这样一种特权:见证和体验超越父亲所给予我的更多的真理,并用这些真理构建自己的思想。我开始相信,
评价多种思想,多种历史和多种观点的能力是自我创造力的核心。如果现在让步,我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次争论。我会
失去对自己思想的掌控权。
精神崩溃的问题在于,不管你崩溃的多明显,你都会不以为然。你会想,我很好,所以我昨天连续看了二十四个小时的
电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崩溃。我只是太懒。我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懒惰比认为自己陷入困境要好。但那的确
更好。不只更好:那至关重要。
我又想起了家庭。这里面有个谜,一个未解之谜。我问自己:当一个人对家庭的责任与他对朋友,对社会,对自己
的责任冲突时,他该怎么做?
历史是由谁书写的呢?我想,是我。
小时候,我等待思想成熟,等待经验积累,等待抉择坚定,等待成为一个成年人的样子。那个人,或者那个化身,
曾经有所归属。我属于那座山,是那座山塑造了我。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思考,我的起点是否就是我的
终点——一个人初具的雏形是否就是他唯一真实的样貌。
我以为,一旦证明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就会从那压抑的负罪感中解脱,松一口气。但辩护并不能战胜负罪感。再多的
针对他人的怒火也无法减轻这种负罪感,因为负罪感从来都与他们无关。负罪感源于一个人对自身不幸的恐惧,与他人
无关。当我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决定,不再为旧怨耿耿于怀,不再将他的罪过与我的罪过权衡比较时,我终于摆脱了负罪感。
我完全不再为父亲考虑。我学会为了我自己而接受自己的决定,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因为我需要如此,而不是他
罪有应得。
但我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不仅来自时间和距离。它源于自我的改变。我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父亲养大的孩子,但他依然是
那个养育了她的父亲。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而我称之为: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