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的事;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个智者,我自己一直一丝不苟地遵着这条格言;每一天都是如此。在我的性格里还有一点儿苦行主义
的成分。我每星期叫我的肉体经受一次更大的磨难。每一期《泰晤士报》上的文学增刊我都要读。想到有那么多的书被写了出
来他们的作者都怀着美好的希冀盼望着他们出版;想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这些作者们,这真是一次有益于身心
的修炼。一本书要想从这茫茫书海中脱颖而出,不知道会有多难?即便成功了,这些书籍的热销也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或是一
个时期。天晓得,作家为写出一本书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会是怎样的绞尽了脑汁,而为的只是给某个偶尔
看到这本书的人几小时的消遣,或是使他的旅程不至于太过难熬。如果我可以根据书评来做出判断的话,有许多书写得很好,
是精心构制的作品;里面有许多真知灼见;有的甚至是付出了作者毕生的思考和劳作。于是,我从这里得出一个教训:作者
应该是从他写作的乐趣中间,从他的思想和情感的宣泄中,去寻求报偿;对于其他的一切,都不要太去在意,不要在意人们的
赞扬或是诋毁,作品的成功或是失败。
随着战争一起到来的,是一种新的人生态度。现在的年轻人所崇拜的神祗是我们这较老的一代人所不了解的。或许他们已经看
出在我们之后的人们所要走的方向了。年轻的一代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力量,他们不再仅是扣击着门扉,而是喧嚷着闯进房子
里来,坐到了我们的宝座上。空气中早已充满了他们的喧闹声。有一些长者模仿着年轻人的滑稽动作,拼力想叫自己相信他们
的日子还没有结束;他们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吼叫,可是,战争的呐喊声从他们从他们的嘴里喊出来听上去却是那么的空洞
;他们就像是容颜已逝的荡妇一样,试图用眉笔和脂粉,用强做出的笑颜幻想着去找回他们的青春年华。智者的行为倒是还显
得从容优雅,在他们克制的笑容里,有讥讽,也有宽容。他们记得,他们也曾将坐在宝座上的上一代人撵走,也是这样的大喊
大叫,这样的傲慢不逊,他们预见到这些现在勇敢的高举着火炬的青年人也很快就会让出他们的位置。谁说的话也不能最终成
为定论。在尼尼微盛极一时时,新的福音书已经陈旧了。正在宣讲着这些豪言壮语的人似乎觉得很新鲜,说的很起劲,其实,
就连他们讲话的腔调,前人也几乎没有变化地用过上百次了。时钟的钟摆摆过来又摆过去。永远是这样的周而复始,循环不已
有的时候,一个活了大岁数的人,会从他享有一定位置的那个时代活着进入到一个他陌生的时代,此时,好奇的人们便会看到
人间喜剧中最为奇特的一幕。打个比方说,有谁现在还会想到乔治·克莱布呢?他是他那个时代的一位著名诗人,当时人们一
致承认他是个伟大的天才,这种现象在当今更趋复杂的现代生活中已不多见了。他从亚历山大·蒲柏那里学得了写诗的技巧,
他用双行押韵的诗体,写作道德的故事。随后,爆发了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诗人们写出了新体诗。而克莱布先生继续用
双行体讲述着他的道德故事。我想他一定已经读过了那些年轻人写下的震撼了整个世界的诗篇,我还想他也许会认为这些诗不
堪卒读。当然,大多数的新诗的确如此。可济慈和华兹华斯写的颂歌,柯勒律治的一两篇诗,再还有雪莱的几首诗歌,确实是
描绘出了人们更为深广的精神领域。克莱布先生已经成为了古董,可他笔耕不辍,依然在用双行诗写着他的道德故事。我曾零
零星星地读过一些新一代诗人的作品。在他们中间,或许有一个更为炽烈的济慈,一个更为空灵纯洁的雪莱,已经发表了一些
世人将会长久铭记的诗歌。对此我还不能断定。我赞赏他们优美的诗句——尽管他们还年轻,可已成就斐然,如果只是说他们
很有希望,就似乎显得有点儿可笑了——我惊叹他们精巧的文体;不过,虽说他们语汇丰富(从他们掌握的词汇看,好像他们
在摇篮里时就翻过罗杰特的《词汇宝库》了),可他们的诗歌却没有告诉我任何东西:在我看来,他们知道的太多,感觉的却
过于肤浅;我不能忍受他们拍我肩膀时的那股亲热劲儿和扑到我怀里的那种感情;他们的热情似乎缺少点儿血性,他们的梦想
有点儿乏味。我不喜欢他们。我已是老朽一个。我会继续写作道德的诗歌。然而,我写作只是为了愉悦自己,没有任何别的目
的,否则的话,我就是世上最大的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