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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长安

2021-04-03 21:57  瀏覽數:768  來源:小键人987378    

庚午年,仲夏。
大明宫正门对着的丹凤大街上,忽而一阵惊呼,她只觉脑中瞬间万籁俱寂,一息之间,耳里又重新变得沸反盈天。
胸……胸疼!
李萱儿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趴得有些不舒服,想撑着爬起来。谁知,手却撑到了身下压着的一个人。
她猛的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虽然他闭着眼,却是那样栩栩如生。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才刚死,睁眼就看见他?我死的时候已经老了
,早死二十年的他,却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俊朗模样……
李萱儿忽然记起,她在被杀死之前,才知道驸马并非郁郁而终,而是死于非命。
她的驸马,死在父皇驾崩、皇兄被宦官推上皇位那一年。那时他们在公主府分居多时,互不打扰。
冤死你还死得那么安详?
李萱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脸,骂道:
“你这个笨蛋!被人害死都不知道?做鬼也要回去报仇啊!”
没想到,这一掐,把她吓了一跳:这脸……竟然有温度?更可怕的是,他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诈尸?李萱儿倒吸一口凉气,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被她压在身下的郑颢,自然听到了她的话,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艰难的抬起右手上抓着的风筝说:
“这位小郎君,我救了你,你怎么开口就咒我死?”
“啊!这……”
李萱儿已经看出不对,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肤如凝脂,手若柔荑?
她揉揉眼睛,再次端详着自己的一双手:死前,她已经是个不惑老妪,这双手却像十四、五岁那般水灵。
她立刻从地上,不,从郑颢的身上跳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在人声鼎沸的丹凤街上,旁边正围着几个,嗑瓜子看热闹的路人脸。
李萱儿再要细看,旁边有人扶住了她,她转脸一看,不由得惊叫起来:
“翡翠?”
那婢女愣了一下,想想问道:“丢了翡翠吗?您今天穿的是男装,出门只挂了玉佩,没带首饰。”
她见公主呆呆的看着她回不过神,急得上下摸着公主,检查哪里受了伤:
“主人,摔伤没有?您把婢子吓死了……风筝挂到树上,您偏要上去拿,
多亏这位郎君把您接住了……您要有啥事,婢子也不要活了……”
不,她不是翡翠,唠唠叨叨的,她就是从小伺候自己的婢女木香,
是翡翠的亲娘。再看眼前的木香,扎了个双螺髻,还是当初十几岁的模样。
“木香?”她眼里闪着泪光。
木香停下手,疑惑的看着公主,见她要哭,轻声安慰道:“婢子在,
是很疼吗?您再忍忍,婢子这去找轿子,回宫就叫太医……”
她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家国静好时的新鲜空气,含泪笑了。
木香?丹凤街?风筝?
那天,是她十五岁生辰,在宫里行了及笄礼,她就匆匆带着木香,溜到宫外玩。
烤羊肉串、胡饼、酪樱桃、花折鹅糕……还有宫里每次只许吃一小勺的酥山
,冰冰凉凉的,公主眼都不眨吃了一大碗。
木香想不出来,公主平时在宫里吃饭,就吃得下那么一两口,怎么出了宫,就能吃个没完?
最后,她给自己买了个大大的蝴蝶风筝,一路拽着风筝,向着丹凤门方向跑。
没想到,风筝被一棵槐树给勾住了,这可是她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为了拿回风筝,她爬上旁边的屋顶,顺着树枝爬到了树上,伸手去够挂在树杈上的风筝。
可她的手刚抓到风筝,树枝就断了,她惊叫着摔了下来。
不对呀,前世明明是木香扑上来,垫在她身下。今生,怎么换成了他?
她重生在十五岁生辰这一天。这天,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对,是指婚!
那天回宫后,阿娘告诉她,父亲在大殿上为她指了婚,驸马爷就是这位新科状元郑颢。
她猛然回头,看着刚才被自己扑到在地的男人:不错,他就是郑颢!那张曾让她心痛心碎的脸,化成灰她也认得。
不同的是,他的脸上,为何挂着她看不懂的笑容?他的眼眸里流淌出来的热情,
代替了以往的不屑,仿佛要裹挟着自己,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不!她倔强的转过头:他这眼光,一定不是在看“李萱儿”!
此时的郑颢,应该还不认识自己,更何况她女扮男装?
他将风筝交给木香时,又悄悄看了公主两眼:
怎么表情那样奇怪?这时她应该还不认识我,眼神怎么像要吃人?
上次我把木香推过去垫着她,她爬起来,
还抱着木香哭了半天……这次没抱……不公平……
随从阿墨,忙着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嘴里念叨着:
“主人,您这是要进宫的,弄这一身的灰,怎么面圣?”
是了,他穿着官服,正准备进宫听赐……不行!不能让父亲指婚。
至于为什么,这次他会代替木香接住自己,以后再想这个问题。
李萱儿果断拉起木香,毫不迟疑的撒腿就跑。
“哎!这位小郎君真是奇怪,主人救了他,谢都不谢一声,跑起来……”
阿墨本来想说像兔子,多看两眼,挤出来一句:
“跑起来像个小娘子。”
郑颢微微一笑:“她本来就是位小娘子。”
说着,他用手揉揉自己被压得有些疼的胸:我还真是差点被你压死,找谁报仇去?
阿墨看着自家主人的胸,恍然大悟道:“哦……”
“‘哦’你个头!快走,时辰要过了。”
郑颢十几载寒窗苦读,终于如愿以偿高中状元。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他改变了很多事,但凡是关于她的那部分,
他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就是为了今日,还能如以前那般,遇见她。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窈窕背影,郑颢信心十足,朝皇宫大步走去。
郑颢现在还只是八品右拾遗,进宫要在丹凤门等宣召,再各种核对身份、搜身。
圣上宣召后,从丹凤门到紫宸门,他还要稳稳走上一千二百步。
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和你重新开始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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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失算
公主的一千二百步,当然是用跑的。
李萱儿风一样的回了宫,想也没想,抬腿就往紫宸殿冲。
她走的是后门,躲在帘子后面探头往里望。正好听到有人在说:
“陛下,郑拾遗乃前朝宰相郑因之孙,虽他父辈无甚出色之人,
但家风门第清贵,学识人品无俦,郑拾遗配给万寿公主,恰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说话之人,正是极力撮合他们的,郑颢的恩师,宰相白敏中。
郑颢本人,圣上不但见过,还在殿试是亲自考过,他是圣上亲笔点的金榜状元,当然也是天子门生。
看见父亲频频点头,萱儿心急如焚。左右看看,想找位公公进去,
找借口先把父亲请出来,等她见了父亲的面就好办了。
可这是通往后宫的小门,除了两个侍卫,旁边连个人影都没有。公主正着急,隐约听到殿中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微臣郑颢,参见陛下!”
腿长走得快?
“郑爱卿,吾听闻你为了专注科考、日夜苦读,年二十六尚未娶亲,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是如此。”
“嗯。”圣上欣赏的点点头。
郑颢一进殿,圣上就仔细端详,他还真是昂藏七尺、器宇不凡。
凭他二十来岁就中了进士科状元,也是不折不扣天朝第一人。
这是酷爱科举人才的圣上,对他最满意的一点。圣上和颜悦色接着说:
“吾有长女,已是及笄之年,端庄贤惠,雍容华贵,适为大家之主母,吾欲将其许配……”
“启禀父皇,女儿不愿意!”
父皇话已出口,公主不能再等,只有帘子一掀,硬闯了进去。
于是,大臣们惊见,公主着一身石青翻领袍袴,头戴高巾幞头,脚蹬乌皮六合靴,风风火火冲出来。
万寿公主还真大胆,天朝自有武后、韦后、太平公主乱国,早有宫规,后宫女子不得入大殿。
她这是要闹哪出?
果然,圣上皱了眉头:“万寿,这里是朝堂,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退下。”
公主抬头看着父亲,坚定道:
“父亲,您要给我指婚的郑拾遗,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娘子,是范阳卢氏二房嫡女,他们自小定亲,感情深厚。
女儿既不愿夺人所爱,更不愿委屈自己,痴心错付。
所以,女儿不愿嫁!”
万寿公主说完,圣上还未反应过来,媒人白敏中脸上挂不住了,连忙上前解释道:
“陛下,郑拾遗幼时原是与卢氏口头定了亲,可成年后,郑拾遗本人不愿意
,并未行三书六礼,这哪里做得数?公主只怕误会了。”
并未行三书六礼?前世,明明是白敏中亲自去卢家,为郑颢索要回的婚书
、聘礼。还逼着卢家三日之内,将卢敏嫁给王氏做了填房。
卢氏已嫁,郑颢没了借口,才不得不接受圣上指婚。
王氏虽是名门望族,可原配嫡子苛待卢敏,以至于,她一次次来找郑颢诉苦
,寻求安慰。郑颢觉得是自己毁约对不起她,陷在这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而造成一切痛苦的根源,便是不知自己横刀夺爱的公主。
“女儿所说句句属实,郑拾遗敢说,他与卢氏幼时从未定亲?”
下面开始有了议论之声,有说公主失礼的,有说郑颢不义的,有说白敏中糊涂的。
本就嫉妒白相公给公主做媒的,眼见要黄了,更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郑颢有些懵了:
不对啊!当初指婚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怎么来了个当堂拒婚?
而且……卢敏现在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公主从哪里听来的陈年旧事?
事关两世,他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自证清白,只听圣上开口道:
“既然中间还有扯不清的公案,指婚一事,今日暂且不议。万寿,你退下吧。”
“女儿谢父皇成全!”
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出,此时公主满心欢喜,心花怒放。
出了紫宸殿,在五月阳光下,李萱儿一身轻松的伸了个懒腰:
这也许就是上天怜悯,让我重活一世。现在,还有比成亲大得多的事,他既不爱我,我又何必单恋一枝花?
阿娘的明义殿,就在紫宸殿的西边,萱儿哼着歌进了院子。
自从嫁出宫去,萱儿回来也是例行请安,彼此说的都是客套话。后来父亲重病
,不治殡天,阿娘悲痛欲绝,当年,就追随父亲而去。
“阿娘!”
李萱儿远远就朝母亲奔去,紧紧抱住正站在花园边的晁美人。
“怎么了?今早不是请了安才出去的?多久没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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