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人生的女人(5)伊娃
2月22日,星期二
空难当天
在那个女人声音里的,是显而易见的绝望。是我,克莱尔——她说这话时声音嘶哑,仿佛在强忍着眼泪。
伊娃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倾听着一个处于危险中的女人歇斯底里地敞开心扉,诉说着自己的秘密。
那是一个逃亡的女人,一个很像她自己的女人。伊娃看了看周围的旅客,他们从四面八方过来挤着过安检。
这家人有几个大行李箱,肯定要接受检查。她身后的那对夫妇因为没有按时抵达机场,正在低声争吵。
伊娃看了看四周,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也像自己那样在关注这通电话。天知道是否有人会记得电话这边那个痛苦的女人,
以及那个在她前面静静倾听的陌生人。克莱尔。这是她的名字,这个音节似乎在伊娃的脑海里回响。
伊娃拖着脚步走近她,假装聚精会神地在看自己的手机,那是不到二十四小时前她在另一个机场买的预付费手机。
她仔细打量这个女人:昂贵的柏金包,时髦的运动鞋搭配定制的宽松长裤,亮粉色
羊绒毛衣优雅地搭在瘦削的身板上,一头黑发整齐地搭在肩上。克莱尔说:“我觉得我在波多黎各消失的机会更大。”伊娃靠
得更近了点儿,以免错过任何信息。克莱尔接着说:“很多地方没连上电网。人们会更乐意收现金,也不会问太多问题。”伊
娃一听到“没连上电网”,心跳便加快了,因为这正是伊娃想要的。波多黎各就是答案,而克莱尔就是她去波多黎各的方式。
当她们排到队伍前面时,一名运输安全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把伊娃领到左边的X光机前,然后指着克莱尔去右面那几列。伊娃试
图跟上,但工作人员阻止她越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莱尔,看着她穿过X光机,她身上那件亮粉色的毛衣格外抢眼,随后她
在那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人群中。伊娃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挤过去的冲动。她等了一上午,可不是为了现在弄丢克莱
尔。但她被堵在一个老人后面,而这个老人居然要来回穿过扫描仪好几次。每次红灯一闪,伊娃就感到内心的压力在增加,她
急切地想要到另一边去。最后,那个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仔细数了数,放进托盘里,成功通过了。伊娃把外套和鞋子
塞进一个托盘,然后把包扔到传送带上,屏住呼吸等着过安检。通过后,她匆忙把所有东西重新装好,抓起手机和行李袋,在
大厅里寻找那件粉红色的毛衣。但克莱尔不见了。伊娃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就像被狠狠踢了一脚。她能尝试的任何其他方法—
—无论是再买一张飞机票、一张公交车票或再租一辆车——都会被追踪到。这会让人们追踪到她去的任何地方。伊娃扫视着人
群,在每家餐馆前都放慢脚步,在每个报摊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前面是一排监视器。她会找到飞往圣胡安的航班,然后在登
机口找到克莱尔。她不可能走远。不过当伊娃经过一个酒吧时,她看到了那件粉红色毛衣,颜色鲜艳,映在后面灰色的窗户里
。克莱尔正独自坐在那里喝饮料,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拥挤的航站楼,就像食草动物扫视着视线内是否有掠食者一样。伊娃眼神
划过克莱尔,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既然克莱尔不想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即便伊娃能够帮得上忙也白搭。她打算旁敲侧
击。她走进一家书店,抓起一本杂志不停地翻阅,直到克莱尔有时间镇定下来。在酒吧对面,她看到克莱尔把饮料举到了唇边
。伊娃放好杂志离开商店,走向可以俯瞰停机坪的大平板玻璃窗,然后左转朝克莱尔走去。当她离克莱尔足够近时,她把并没
有响起的手机举到耳边,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慌张和恐惧,确保自己的行李袋在她坐下时正好撞到克莱尔的凳子上。“他们为
什么想和我说话?”伊娃一边质问,一边坐到克莱尔身边,而后者只好把身子移向另一侧。伊娃继续说着,语气中涌起一波又
一波的愤怒。“我只是做了他让我做的事,”伊娃继续说,“我们知道那会是最后的时光,所以那时就讨论过这一切。”伊娃
用手蒙住眼睛,在脑海中任过去六个月的时光倒退。她冒了多大的风险,她又损失了多少!她现在需要用这些情感来帮助她编
造故事,以假乱真。“他是我的丈夫,我爱他!”她说着从吧台那边抓起一张餐巾纸按在眼睛上,以免克莱尔注意到她根本没
有流泪。“他当时很痛苦,而我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伊娃停顿了一下,就像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最后她说:“告诉他
们,我无话可说!”她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用力按了一下,假装挂掉了通话,深吸一口气,气息颤抖着。伊娃示意酒保:“伏
特加汤力。”然后,与其是对克莱尔说,不如是对她自己说道:“我知道这件事终究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喝了
一口调酒师放在她面前的酒,克莱尔在旁边的凳子上挪了一下,离伊娃远了一些,她那僵硬的肩膀足以让大多数人安静下来。
但伊娃紧闭双眼,歇斯底里发作得更甚,她的呼吸声逐渐变粗并且不匀,试图从她够不着的一堆餐巾中再抓一张,结果肩膀又
撞到了克莱尔,迫使克莱尔递给了她一张纸。“谢谢,”伊娃说,“对不起,我闯进了属于你的安静角落,搞得一团糟。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似乎鼓起勇气要说接下来这句话,“我丈夫最近去世了。因为癌症。”克莱尔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看伊
娃,但她最终还是说:“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高中就在一起,已经有十八年了。”伊娃擤了擤鼻子,盯着自己的酒
。“他的名字叫大卫。”她又喝了一口,让一块冰滑进嘴里,然后把冰块推到脸颊的内侧,希望自己的心跳能慢下来,好让她
慢慢编故事。太快的话,故事听起来会显得空洞和虚伪。谎言需要小心地编造,出口前要加以思索。“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
中,瘦得几乎什么也不剩,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在继续说下去之前,她让一个垂死之人的形象在克莱尔的脑海中浮现。“所
以,我让护士回家,我值夜班。我确实不是很聪明,但是当你爱了一辈子的人正在受苦时,任谁都很难想清楚吧。”伊娃茫然
地望向航站楼那边。“现在他们怀疑我,我可能要承担后果。”伊娃需要的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为什么她竟然也想消失,
永远不回家呢?这比真相更重要。她感觉到克莱尔的肢体语言发生了变化,她轻微地转向自己,挪动不过两三厘米,但这已经
足够了。“‘他们’是谁?”克莱尔问道。伊娃耸耸肩:“验尸官。警察。”她指了指手机。“刚才是我丈夫的肿瘤科医生打
来的。他告诉我,他们要求所有人在一周内到市中心去接受质询。”她看着窗外的停机坪,“闹市区从来就没好事。”“你是
从纽约来的吗?”伊娃回头看了看克莱尔,摇头说道:“加利福尼亚。”伊娃停顿了一会儿,呼吸着,说道:“他只离开了二
十一天,而我每天醒来都会重新想起这件事。我以为去纽约旅行会有帮助——离开家里,换个环境。”“有用吗?”“有用吧
。可也没用。”她苦笑地看着克莱尔。“可能两者都是真的吗?”“可能吧。”“我丈夫走了,我已经失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
的一切。我辞职照顾他,我们都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彼此。”伊娃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她迄今为止说过的最真实的话,“我在
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我不想回去。我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了,但我并不想登机。”伊娃在手提包里翻了翻,拿出了
去奥克兰的登机牌,放在她们面前的吧台上。这是一个道具,一个诱惑,一个沉默的建议。“也许我会去别的地方。我有存款
。我要重新买张票,去我从未去过的地方,然后重新开始。”伊娃在凳子上坐得更直了,好像她刚刚做出的决定释放了她内心
某种沉重的东西。“你觉得我该去哪儿?”克莱尔在她身边小声说:“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的。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会被追
踪到的。”伊娃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觉得人可以消失吗?消失得无影无踪?”克莱尔没有回答。她们静静地坐着,看着
人们走向登机口或行李提取处。匆忙的旅客彼此都避之不及,不想与周围人目光接触。他们只顾着赶路,更不会注意到酒吧里
并排坐着两个女人。远处,一个孩子的哭声更大了,生气的母亲从她们身边走过,拉着哭泣的女儿说:“如果你又没完成哈金
斯太太课上布置的阅读作业,我就不让你再看《天生一对》。”伊娃看见克莱尔的眼睛沿着大厅注视她们,直到这对母女离开
。接着,伊娃说道:“看到下一代仍会欣赏林赛·罗韩的作品,真好。”她喝了一口饮料,“她的另一部作品叫什么来着?就
是讲母亲和女儿交换肉体、以彼此的身份生活一天的那部。你知道吗?”“《辣妈辣妹》。我妹妹很喜欢那部电影。”克莱尔
回道,低头盯着她的饮料。伊娃在脑子里从一数到了十。她已经找到了对话开始的契机。接着她说:“那么,你想和谁交换?
你想成为谁呢?”克莱尔慢慢转头看向伊娃,她们的目光锁定在一起,不过克莱尔没有给出回答。“《辣妈辣妹》现在肯定能
帮到我,”伊娃继续说道,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进入别人的身体,过完全不同的生活。我还是我,但没人会知道。”克莱
尔在她旁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伊娃注意到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我应该去波多黎各的。”她说。伊娃感觉酒精终于流进
了她的血液,流到了下腹部,很温暖,溶解了过去四十八小时里一直在持续增长的疙瘩。“现在是一年中最适合去那儿的时候
。”克莱尔摇了摇头。“只要不上那架飞机,我什么都愿意做。”她说。伊娃把这些话晾在一边,等着看克莱尔是否会提供更
多的细节。因为伊娃的想法太冒险了,她需要确定,克莱尔够绝望。她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伏特加和奎宁水融化成清澈的液
体,压碎的酸橙挂在杯壁上。“听起来我们都想演一次《辣妈辣妹》。”伊娃清楚两件事。首先,要让克莱尔相信这是她自己
的主意。其次,伊娃不想再做一个撒谎和欺骗的人。这是最后一次。克莱尔把伊娃的登机牌从吧台上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奥
克兰怎么样?”她问道。伊娃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她说,“不过我住在伯克利。那里的人都是些神经病。即便你骑着
独轮车,吹着喇叭沿着电报街走上一圈,都没人会多看你一眼。就是那种地方。很容易融入,因为每个人都比你古怪点。”就
在这时,酒保走过来说:“女士们,还需要点儿什么吗?”克莱尔第一次笑了。“我想我们不用了,谢谢。”她对伊娃说:“
跟我来。”她们离开酒吧,肩并肩走着,人们不得不给她们让路。到了女洗手间,她们跟在一列疲惫的旅客后面排队,没有再
说什么。有几个位置空出来了,克莱尔让后面的人先进。直到残疾人专用间没人了,她才把伊娃拉进去,然后锁上了门。克莱
尔压低了声音:“你刚才说的,关于我认为自己有没有可能消失的话,我认为有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这时厕所冲水的声音
响起,广播里传出航班消息,克莱尔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拿出电子机票递给了伊娃。“如果我们交换机票,飞行记录会显示
我们每个人登上各自的飞机走了,”克莱尔说,“但在波多黎各,就不会有我的踪迹了。到了奥克兰,也不会有你的踪迹。”
伊娃尽量做出怀疑的样子。如果她同意得太快,就会露出马脚了。“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种事?”“你会为我这么
做的。”克莱尔说,“我不能回家。如果我认为自己有本事消失在波多黎各,那我就是个傻瓜。”伊娃的眼睛瞪着克莱尔的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莱尔说:“你不用担心。”伊娃摇了摇头。“如果我要这么做,至少你得告诉我,我要面对的会是
什么。”克莱尔看着隔间的门说:“我本来打算离开我丈夫的。但事情败露,他发现了。我必须消失,否则……”“否则怎么
了?他是个危险的人?”“只是对我来说。”伊娃端详着克莱尔手机上的电子机票,仿佛在思考什么。“可是我们长得一点儿
都不像,怎么能换票呢?”“没事。我们已经通过安检了。我的手机和登机牌都给你。没有人会质疑你。”她盯着伊娃,眼神
明亮,却透露出绝望。“拜托了,”她低声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伊娃知道那种感觉:马上就要抓住某样东西,那东西
却又被拽走了。这让人很绝望,强烈的缺失感让你看不到一切可能出错的地方。这个计划竟然很简单。她们迅速交换了包里的
东西,克莱尔从她的包里抽出一顶纽约大学的帽子,把头发塞在帽子下面。然后她脱下毛衣,递给伊娃。“我丈夫不会放过任
何线索的。今天的每一分钟都将被调出来研究,包括机场监控录像。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交换机票。”伊娃脱下外套递给克
莱尔,犹豫了一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军绿色带帽外套,里面有很多拉链和内袋,多年来她穿着一直很方便。克莱尔套上外
套,仍在说着:“下飞机后,用我的信用卡取现金,或者去别的地方买张机票。想干什么都行。留一点儿我丈夫可以追踪到的
线索就行。”克莱尔把一个电脑包塞进伊娃脚边的行李袋里,然后打开化妆包,拿出一支塑料旅行牙刷,放进伊娃旧外套的一
个口袋里。伊娃觉得很奇怪,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关心口腔卫生。克莱尔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塞进另一个口袋,然后把钱
包放回自己的手提包里,递给伊娃。“不过要快,在他冻结所有账户之前,”她说,“我的密码是3710。”伊娃都接受了
,虽然她不需要克莱尔的钱。然后她把自己的手提包递给了克莱尔——甚至都懒得再看一遍,她很高兴能摆脱掉这些东西。她
现在唯一需要的钱就藏在她贴身的袋子里,其余的钱在远处等着她。伊娃把手伸进粉红色羊绒毛衣里,感觉自己离逃生之路越
来越近,希望克莱尔不会打退堂鼓。九十分钟后,她就会登上飞机,前往波多黎各。一落地,伊娃就知道上百种消失的方法,
改变行装,随后尽快离开这个岛。租一艘船,或租一架飞机。她有足够的钱去做她需要做的任何事。她也不在乎克莱尔最后到
底要做什么。一周前她和德克斯的那段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是在一场篮球赛上随口说的。搞到假身份证的唯一办法,就是
找到一个愿意把自己身份证给你的人。伊娃几乎笑出声来,德克斯的话居然在肯尼迪机场四号航站楼的残疾人卫生间里、就在
她眼前,得到了验证。克莱尔摆弄着外套上的一条拉链,伊娃在想可能会有谁在奥克兰等她。他们看到克莱尔穿着伊娃常穿的
外套走出机场时,可能会停顿片刻。但相似之处也就仅此而已。“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伊娃把预付费手机贴在胸前说,“但
这里面有我所有的照片,还有一些我存的我丈夫的语音信箱。”她不能冒险让克莱尔发现里面既没有联系人也没有照片,通话
记录中只有一个号码。她拿着克莱尔的手机:“不过我需要你禁用你的锁屏密码,这样我才能扫描电子机票。或者你想打印一
张机票,留着自己的手机?”“让他跟踪我吗?不用了,谢谢。”克莱尔说着划了一下设置,取消了密码。“但我确实需要先
抄一个号码。”伊娃看到克莱尔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笔,在一张旧收据的背面潦草地写了些什么。就在这时,广播通知飞往奥
克兰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她们看着彼此,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兴奋。“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克莱尔说。伊娃想象着克莱
尔登上飞往加利福尼亚的航班,然后在那儿下了飞机。她走到外面明媚的阳光下,一点也不知道她可能会在那里发现什么,她
试着让自己不觉得内疚。但克莱尔看起来天生就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很聪明,她会想出办法的吧。“谢谢你帮我重新开始。
”伊娃说道。克莱尔把她搂在怀里,低声说:“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的。”随后克莱尔便走了。她走出隔间,消失在繁忙的
机场,安全摄像头记录下一个穿着绿色外套、戴着纽约大学棒球帽的女人走向了不同的生活。伊娃又锁上了门,靠在冰冷的瓷
砖墙上,让早上的肾上腺素都退去,她四肢无力,脑袋发昏。她还没自由,但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自由了。伊娃在锁着
的隔间里等了很久,想象着克莱尔向西飞去,与太阳赛跑,奔向自由。“飞往波多黎各的477号航班已经开始登机。”头顶
上传来声音,于是伊娃走了出来,大步穿过等候的长队。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平
静,其实她内心欢呼雀跃,翩翩起舞。她挽起克莱尔那件粉红色羊绒毛衣的袖子,迅速地洗了洗手,把她的新手提包挎在肩上
,然后走回大厅。她在门外等着,出于习惯,眼睛扫视着人群,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学会在一个不需要评估风险和危险的地方待
下去。但她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急切地想逃离纽约寒冷的气温,到更温暖的地方去。一位登机口服务员
着急地把扩音器拉到嘴边说:“我们今天上午的航班没有客满,请候补登机的旅客到柜台办理登机手续。”穿着度假衣服的人
们争先恐后排队,都想第一个登机,但由于只有一名登机口服务员值班,队伍变得混乱,前进也很缓慢。伊娃留意着自己一直
站在一个喧闹的六口之家旁边。这时手提包里克莱尔的手机嗡嗡地响了。出于好奇,她把手机拿出来看讯息。你他,妈的到底
做了什么?让她顿住的不是这些话,而是背后的刻薄恶毒,这一切她太熟悉了。这时电话铃响了,她一个激灵,手机差点从手
里脱落。她把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可是它又响了。她只好又转到语音信箱。伊娃看了看队伍,数了数前面的人,催促队伍快
点走,好让她快点登机,快点飞上天空,快点启程。“哪里堵住了吗?”她身后的一个女人问道。“我听说舱门还没彻底打开
。”“真行。”女人说。轮到伊娃时,她把手机递给了空乘人员,空乘人员看都没看电子机票上的名字,就把它交还给伊娃,
伊娃立即把手机关机,放回克莱尔的手提包里。队伍慢慢向前移动,伊娃站在登机门的门槛上,淹没在一长排不耐烦的旅客中
间。有个人的包从后面撞了她一下,把手提包撞到了地上,克莱尔的东西掉得到处都是。她弯下腰捡东西时,又回头朝人群瞥
了一眼。队伍已经围住她,挡住了检票员的视线,她意识到溜走是多么容易。飞机没有满员。他们可能不会注意到她的空位。
她已经接受了乘务人员的登机扫描,而克莱尔也应该已经在去奥克兰的路上了。伊娃只有一瞬的时间,可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站到一边,靠在墙上假装又要打电话。她只是另一个旅行者,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走在去往新生活
的路上。她可以离开机场,前往布鲁克林,找一家愿意接待她的发廊,把头发染成棕色。然后用克莱尔的身份证和现金购买晚
点的航班。很可能有两个克莱尔·库克,去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一旦她落地消失,数据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而她,也就一
样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