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的正式回溯
到“一”时,佩德罗看见自己正走过一扇壮观宏伟的大门,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我刚数到“一”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球转动得
特别快。他突然变得非常恐慌,开始痛哭失声。“好恐怖啊……太可怕了!”他喘着气说道,“他们统统都被人杀死了……全
都死了。”遍地死尸,惨不忍睹。大火烧毁了整个村子,也烧毁了那些奇特的圆形帐篷。只有一个帐篷安然无恙地矗立着,与
周遭的场面极不协调。帐篷顶上的彩旗和巨大的白色羽毛,在清冷的日光下,疯狂地抖动着。成群的马匹、牛羊被掳掠一空。
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逃过这场浩劫,全都死于非命。“没有城墙,没有将领可以保护我们的身家性命!”佩德罗愤愤不平地发
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受到重创,心灰意冷,犹如行尸走肉,已经完全麻木了。我从多年的诊疗经验中发现:大多数的患者
在进行第一次时空回溯时,往往都会记起那一时空里最深的创伤。这种情形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如此严重的创伤已在心灵烙
下难以愈合的伤痕,生命在传递和更新时又将这种创伤带到了下一个时空。我想要了解得更透彻些:在这惨绝人寰的经历之前
是什么样子?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赶快再回到那一时空里,”我催促他,“回到比较快乐的时光,看看你能记起什么?”“
那儿有许多蒙古包……帐篷,我们是个强大的部族,”他答道,“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佩德罗向我描述了一个以狩猎和饲
养牛羊牲畜为生的游牧民族。他的父母是部族首领,他是一位能骑善射的勇猛青年。“马匹风驰电掣地奔跑着。它们矮小精壮
,有着一束蓬松的尾巴。”他又说。他娶了族里最美丽的女孩子,他俩青梅竹马,他从很早开始就深爱着她。原本他可以娶邻
近部族首领的女儿,但是他却因为爱放弃了与那个部族的联姻。“那是在什么地方?”我问道。他有点迟疑:“我想应该是现
在的蒙古。”我知道在当时,蒙古可能有另一种叫法,语言也完全不同。那么刚才佩德罗是怎么知道它叫“蒙古”的呢?因为
他在回忆,他的记忆渗透到了当下。这种过程和我们看电影有点相似。现在,我们的心灵聚精会神,非常机警,随时在观察、
判断。观众心中会将电影中的角色、剧情,拿来和自己这一生的各种际遇相比较。患者同时扮演三种角色,既是看电影的观众
,又是影评人和电影中的主角。患者能够运用他当下所知的历史和地理知识,推定年代,确定所发生的事件,及事件发生的地
点。在看“电影”的这段时间里,他仍然保持着深度的催眠状态。佩德罗既能清楚地记起好几个世纪前自己在蒙古生活的情形
,又能在记忆中用英文回答我的问题。“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他又变得吞吞吐吐:“不,我不记得。”他记得的相当有限
。他有个小孩,孩子的出生使佩德罗和他的妻子充满了喜悦,他的父母及其他族人也都欢天喜地。他妻子的双亲在他们结婚前
早已过世了,她不但是佩德罗的妻子,也是他父母的养女。佩德罗已经精疲力竭了。他不愿再回到那满目疮痍的村子里,再次
目睹尸横遍野的凄凉景象,因此我唤醒了他……当过往的记忆充满创伤或情绪过于激动时,继续进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时
空回溯对患者极有助益。在每一次的重复回溯中,患者激动的情绪会逐渐缓和,而记忆的范围与内容则更为宽广。由于情绪上
的困扰与障碍逐渐减少,患者从中获取的知识与教训也日益增多。我知道佩德罗对这一个时空仍须多加了解。佩德罗打算在这
两三个月内把他在迈阿密的个人事务与公司事务做个了断。我们仍有许多时间可以对他活在蒙古这一时空的诸多细节详加探究
。我们也还有时间继续观察其他时空。目前我们都还没有找到他的哥哥,反而找到了一系列令人心碎的丧亡——爱妻、子女、
双亲、族人统统被杀死了!我到底是在帮助他,还是在给他增添更多的烦恼与负担呢?恐怕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在参加了
一次研讨会之后,一位参与者向我讲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从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开始,每当她睡觉时,只要一只手垂
到了床外,就会有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慈祥地握住她的手,不管她当时心绪如何混乱,都会马上变得心平气和。有时她一不小
心把手搭在床边,马上便被握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她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把手往后一抽,才没被握牢。当她需要安
慰鼓励的时候,她就把手伸到床外,马上就会被握住,屡试不爽。不用说,她的床下当然没有任何血肉之躯存在。直到她长大
成人,那只手还都存在。她结婚以后,也没敢把这种骇人听闻的经历告诉她的丈夫,怕他笑她孩子气,成天胡思乱想。当她第
一次怀有身孕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消失了。她念念不忘那只充满关爱、熟悉、有如伴侣的手。可是,再也没有别的手以那么关
爱的方式来握住她的手了。她的心肝宝贝生下来了,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产后没多久,当她和新生的婴儿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
,婴儿握住了她的手。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传遍全身。她的守护者重返人间。她喜极而泣,感受到一股无比强
烈的爱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她知道这种爱意与联系根本不受肉身的束缚,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