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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

2024-06-23 17:45  瀏覽數:719  來源:如此甚好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
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农村。我喜欢喝农民那种带着苦味的茶水,他们的茶桶就放在田埂的树下,我毫无顾忌地拿起积满
茶垢的茶碗舀水喝,还把自己的水壶灌满,与田里干活的男人说上几句废话,在姑娘因我而起的窃窃私笑里扬长而去。我曾经
和一位守着瓜田的老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是我有生以来瓜吃得最多的一次,当我站起来告辞时,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孕妇一
样步履艰难了。然后我与一位当上了祖母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她编着草鞋为我唱了一支《十月怀胎》。我最喜欢的是傍晚来到
时,坐在农民的屋前,看着他们将提上的井水泼在地上,压住蒸腾的尘土,夕阳的光芒在树梢上照着下来,拿一把他们递过来
的扇子,尝尝他们的盐一样咸的咸菜,看看几个年轻女人,和男人们说着话。
我头戴宽边草帽,脚上穿着拖鞋,一条毛巾挂在身后的皮带上,让它像尾巴似的拍打着我的臀。我整日张大嘴巴打着哈欠
散漫地走在田间小道上,我的拖鞋吧嗒吧嗒,把那些小道弄得尘土飞扬,仿佛是车轮滚滚而过时的情景。
我到处游荡,已经弄不清楚哪些村庄我曾经去过,哪些我没有去过。我走进一个村子时,常会听到孩子的喊叫:”那个老打
哈欠的人又来啦."于是村里人就知道那个会讲荤故事会唱酸曲的人又来了。其实所有的荤故事所有的酸曲都是从他们那里学
来的,我知道他们全部的兴趣。我曾经遇到一个哭泣的老人,他鼻青脸肿地坐在田埂上,满腹的悲哀使他变得十分激动,
看到我走来他仰起脸哭声更为响亮。我问他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他用手指挖着裤管上的泥巴,愤怒地告诉我是他那不孝的
儿子,当我再问为何打他时,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了,我就立刻知道他准时对儿媳干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有一个晚上我打着
手电赶夜路时,在一口池塘旁照到了两段光着的身体,一段压在另一段上面,我照着的时候两段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有一只手
在大腿上轻轻搔痒,我赶紧灭手电离去。在农忙的一个中午,我走进一家敞开的大门的房屋去找水喝,一个穿短裤的男人神色
慌张地挡住了我,把我引到井旁,殷勤地替我打上来一桶水,随后又像耗子一样窜进了屋里。这样的事我屡见不鲜,差不多和
我听到的歌谣一样多,当我望着到处都充满绿色的土地时,我就会进一步明白庄稼为何长得如此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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