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终于钝钝地，让眼泪变成了最宽阔的河。柳月带着圆圆回去睡觉了。何猛让柳月回去的。家里再乱，都要把孩子们稳
住。圆圆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闭，好像怕一闭眼，就把印下来的妈妈的样子忘记了。怕一闭眼，就再也没有妈妈了。圆圆问：“
二，二舅妈，妈，妈妈，会死吗？”柳月说：“不会的，妈妈放不下圆圆，肯定不会有事。一个人啊，心里只要有深深牵挂的
人，就一定会闯过难关，平平安安。”圆圆想了想，说：“二，二，二舅，舅妈，你跟妈妈，说，说，弟弟没有，没有了，还
，还有我。我，我给妈妈，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爱。”说着，圆圆张开双手，张到极限，胖胖的小手臂还使劲儿延展，比划
着。圆圆想证明，她能给妈妈的爱，多的不得了，无限多。完全能补上弟弟那一份。跟没见过的弟弟比，妈妈才是最重要的。
柳月摸了摸圆圆的脸：“好，二舅妈一定会告诉你妈妈的。”圆圆这个孩子，虽然植了耳蜗后，仍不能有寻常孩子那样的表达
能力，但是她心里极明白，极聪明，智识是超过同龄小孩的。对事物的观察能力很强。画画特别灵动。想到这里，柳月有一种
酸楚的欣慰，为红豆高兴。做了多年的保育员，柳月知道，有些特殊的孩子，在某些技能上反倒更优秀，老天爷总不会把门和
窗户全关死了哩。没准儿，小小的圆圆，以后有大出息哩.何猛没回，一直在医院陪着红豆。他问她：“想吃点啥不，二哥去
给你买。”红豆摇摇头。“喝水不，二哥给你倒。”何猛接着问。红豆还是摇摇头。何猛还想问，要不要把赵逾明喊来。可他
又怕激到红豆，让红豆更难受，就不敢问。何猛啥都不怕，伤不怕，死不怕，就怕自己在乎的人难受。从红豆出这么大的事，
赵逾明不在家，红豆醒来，又一直没提赵逾明，何猛就已经看出不对劲了。“那你睡会儿，踏实睡，二哥坐在这儿，你随时喊
二哥。”何猛说。红豆静悄悄的。过了好久，何猛以为她睡着了，将头趴在床沿。她忽然说：“二哥，满满是怕我心里有根刺
，才走的吧。满满替我做了选择。”何猛不确定她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哄着她：“红豆，你别想了，你已经有两个那么好的孩
子了。你受了这些罪，要是妈知道了，该有多心疼。”红豆呜咽：“二哥，我想妈了啊。妈以前总教我道理，教我做贤惠女人
，她怕将来我找了婆家，哪天吵起来，婆家骂我娘家妈没教好。”因梁桂花打年轻时开始守寡，故而格外刚强，怕人家说闲话
，怕人家说她的孩子们：有娘养，没爹教。是以，梁桂花对孩子们要求很严格。红豆说：“我听妈的，贤惠了，可二哥啊，我
为啥不能长长久久？”何猛听了这话，难受得很。到这时，他已经确定了，红豆和赵逾明之间出了大问题，是真的要走不下去
了。他又觉得，红豆是爱赵逾明的，就算两人走不下去了，也不能是红豆被辜负。作为娘家哥哥，他不能叫红豆受人家的气。
红豆睡不着。何猛陪红豆零零散散说着话，分散红豆的注意力。说何建军小叔家的闺女何庆，去相亲，碰到一个傻男人，屁事
都要打电话问他妈。说三姑姥姥家的母猪下了一窝好猪崽，有的黑底白花，有的白底黑花。说老表梁盼望，找了个北京本地的
女朋友，舅妈吓得不行，说俺们山里头的人，哪里配得上皇城根儿上的大小姐哩？说南河村的老邻居田三奶，死得享福哇，没
受一点儿罪，晌午头子还在地里薅草，回家喝碗凉水，睡个瞌睡就走了。说欺负过咱家的林青山，老婆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
没孩子，把张仙姑急死了。我上回在村里喝酒，借着酒劲儿，又打他一顿，他见了我就跑，我在后头撵，这孙子，嘿，你猜怎
么样，跳进俺们村里那条河，闷泌子，躲着我。说你高中同学孙星，就是以前县城首富孙立本的儿子，离婚打官司，打得沸沸
扬扬……何猛本不是碎嘴子男人，聊这些家常，老费气了。他绞尽脑汁地说着。到天亮，红豆才睡着。红豆睡着后，何猛到楼
梯口抽烟。他给赵逾明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电话那头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郑红正在武汉的医院，做第二次内检。
医生说没看到鲜血了，但有暗红色的暗区。接着，去做了B超。B超显示胎盘前壁，边缘部分覆盖宫颈口，医生说可能就是这
个原因导致的出血，好在没有破水，只给开了一盒胶囊让吃，就让出院了。郑红再三问有没有其他问题。医生说，目前没看到
，回去多休息，不要累着，但不建议绝对卧床，里面的残血该排出还是要排出，适当散散步。郑红喜出望外，想不到见红竟是
这个原因。她握着赵逾明的手，哭了一场，哭完，又是平素那个周全的人了，跟赵逾明说：“你忙了一夜，快回去吧。”赵逾
明点头，思索着，又说：“公司的事，慢慢协商，急不来。你也不要正面跟人交锋了，让公司管理层去解决。”郑红点头，感
慨：“劫后余生，才知生命之卑微；大难不死，方懂生命之敬畏。我原本以为孩子保不住了，现在孩子没事，对我就是最好的
消息。其他的暴风雨，生意上的劫，且行且观。”赵逾明直到把郑红送回去，才发现手机没电了。他充了电，看到几十个未接
来电，都是二舅哥打的。他回了过去。何猛的声音带着滔滔怒气：“姓赵的，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赵逾明心平气和：“我
在外面办事，二哥有事么？”何猛气得握紧拳头：“我有事？？是红豆有事！你老婆有事！”赵逾明忙问：“红豆怎么了？”
何猛吼道：“红豆大出血，命快丢了！孩子没了！你快滚到医院来！快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