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187
森趁着这个空隙,立刻爬起来,吐掉了口中的冰碴子。蝎子这次算是损失惨重,剩余的十几个人再遇上萧驰野,此刻还活着的
只有几个了。夜巡的蝎子在远处吹响了号角,哈森退后着,从风中知道了狼群正在奔向这里。哈森翻身上马,可是他不甘心。
他的手落在弯刀的刀柄上,然而不等他做什么,空中的海东青就俯冲而下,唳声炸响在耳畔,接着一支长箭爆开风雪,在那漆
黑的夜里直冲向他的脑袋。萧驰野撑着地面,背部湿透了,但是他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汗。他指间黏稠,抓了把雪,塞进口中,
把齿间的血水吞咽下去,在爬起来的时候扑向哈森。哈森差点被这强力拖垮,他回以肘击,被萧驰野抬掌握住了,然后天旋地
转,直接被萧驰野掀翻了。哈森还没有还击,萧驰野就一拳砸得他呛出酸水。哈森嘶声,觉得齿间被打得酸痛。他抬脚狠力地
跺在萧驰野的胸口,旋即靠着肘部迅速起身。但是萧驰野太难缠了不解决掉他根本无法逃跑。哈森了解这种感觉,他跟着马跑
起来,在萧驰野下一次进攻前就撑臂翻了上去。他吹响口哨,扯掉了马侧挂着的布袋,冲着萧驰野高举起来。哈森手指紧紧攥
着布袋,那是强烈的不甘心。可他下一刻就把布袋陡然扔了出去,然后在掉转马头的同时声音穿越风雪,厌恶地说“今夜以后
,我的名字将会笼罩离北铁骑。从东山脉开始,你们欠下的债都要加倍奉还。”他的红发张扬着,那是仇恨,“带着你父亲滚
吧”萧驰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凛风肆虐,他踉跄地踩着积雪,用尽力气奔过去,在摔滚间牢牢接住了布袋。哈森当即抽
响马鞭,奔入苍茫大雪。萧驰野躺在地上,抱着那布袋,盯着天穹。他在胸口的剧烈起伏中咬紧牙关,不肯再掉一滴泪。可是
他无法控制哽咽,他不能。他不能看怀里的萧方旭一眼。铁骑群拥而至,左千秋率先滚下马背。在那阒无人声的死寂里,无数
头盔摘了下来。大雪埋没了萧驰野,他听见了鸿雁山的哭声。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手脚都麻木了。他凝视着天空,觉得自
己死了。离北铁骑遭遇了这二十年里的致命一击,他们被捅穿了。哈森说得不错,今夜以后,离北铁骑就将活在他的阴影下,
他靠着数十个蝎子砍掉了离北铁骑的尊严。那一夜太漫长了。离北的铁壁轰然倒塌,无数人暴露在外。铁甲不再是他们的优势
,他们像是被驱除在这里的游魂,找不到任何庇护。萧既明在大境迎接父亲,当马车进入时,满城寂静,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
。萧既明没有哭,他穿戴整齐,冠发得当,从阶上一步步走下去,站到了马车前,随即是无休止地沉默。他经历重伤的身体似
乎矮了些许,在那大雪间,面色苍白。苍穹布满阴霾,消息几日后传遍了大周。阒都撤掉了八大营的旗帜,但因为萧驰野还背
负着弑君的罪名,阒都没有给离北发出祭文,只是街市间自发地摘掉了彩灯笼,挂上了白花。戚竹音卸甲摘钗,带着一纵近卫
冒雪赶去了离北。萧方旭是个传奇,落霞关的小兵打下了鸿雁东山脉,他是那一代四将里成名最晚的人,却是唯一受封为王的
人。至此,陆平烟病隐,戚时雨身退,冯一圣和萧方旭先后战死,永宜年前期的天下四将全部陨落。匆匆三十年,那些意气风
发的少年郎们尽数回归了山河。萧驰野在萧方旭下葬后一直很平静,他的咆哮和哭喊似乎都埋葬在了那场大雪里,在夺回父亲
以后消失不见,他吃饭换药一切如常,但是夜里沈泽川听不到萧驰野的呼吸声。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沉睡,迟钝地迎接着每一天
。“我现在为各位陈述雪夜伏击战,”蒋圣带着纱布,站在堂中,对主将们说,“十二月八日,王爷在沙一营确定伏击战,随
后亲率一营三队北上。由我绕背接应,旨在图达龙旗东面拦截住哈森。那日风雪大甚,我们直到酉时才等到哈森的精锐部队。
两兵交战,我们对哈森的精锐部队进行了迎头痛击,在此过程中损伤尽半。”“清点边沙残兵时,我们发现哈森不在其中。当
时已经是亥时,我们在雪野里拟定了往西分线搜寻的计划,我因此与王爷兵分两路,接着我在图达龙旗的东面遇见了边沙骑兵
,被消耗掉了剩余兵力。此时我已经觉察其中古怪,为此擅自改变了继续西进的路线,掉头跟王爷汇合。”“王爷同样被消耗
掉了兵力,边沙骑兵不断地小股游击,我们不再深入,决定返程回营。中途到达常驻营废弃的驿站,在那其中遇见了蝎子伪装
的离北铁骑。”“他们每个人的腰侧都带着铁骑的腰牌,不仅会讲大周话,还带着离北口音,能够对答如流。这些人声称自己
隶属于朝晖的柳阳三大营,在哈森的骚扰下损伤严重,迷失在了风雪间,被迫停留在驿站。”“多少人”朝晖撑着膝头,面色
凝重地问道。“六十人。”蒋圣把手里的一张册子搁在桌上,看向坐在最后的萧驰野,沉默少顷,“我们根据二公子带回的腰
牌整理了花名册,你可以对一下。”朝晖迅速看完花名册,说“这都是战死的兄弟。”郭韦礼这几日哭了太多次,嗓子沙哑,
他说“wocao他祖宗,他们把铁甲和腰牌都捡了回去这得尽快通知各大营,从今以后亲自打扫战场。”“没有用。”郭韦
礼当即反驳“怎么没”他看见萧驰野,逐渐停了下来。萧驰野带回了萧方旭,这一点让郭韦礼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他
神色几变,还是没憋住,说“总得应对,不能再给他们机会。”“边沙如今连铁锤都可以装备,仿造腰牌自然也可以,”左千
秋明白萧驰野的意思,“最难的地方在如何分辨蝎子。”萧既明罩着氅衣,沉思片刻“收回腰牌,我们不再使用了。你接着说
。”蒋圣继续说“我们被蝎子蒙骗,卸掉了刀,跟着就发生了变故。”他讲到这里,露出了半面脸,“那种铁锤是专门为了对
付铁骑打造的,猛然砸在头盔上,轻则眼花耳鸣陷入昏厥,重则口鼻冒血当场暴毙,我的兵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被砸昏在地,
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这次所有人都没有吭声,他们在中博的私信里知道了蝎子,但谁也没有料到,蝎子的威力会如此强
悍。骨津冲四下行礼,接替了蒋圣的位置。他说“我检查了战场,推测如下。哈森围攻王爷没有成功,于是改变了策略,在雪
野与神出鬼没的精锐部队前后包抄,把王爷困在了大雪中,三队因此全军覆没。”“去nmd,我不信,王爷野战天下无敌。
”郭韦礼站起身,暴躁地原地徘徊,最后红着眼说,“哈森算个他吃奶的时候王爷就是北边战场的无冕之王。我们跟边沙打了
将近二十年的野战,王爷率领的铁骑是不会输的”郭韦礼是萧既明提拔起来的,可他是跟着萧方旭入伍的,他接受不了。他在
常驻营的时候跟胡和鲁打的野战都是从萧既明那里学的,虽然萧方旭没教过他,但他的风格显然是偷师萧方旭。堂内议声增加
,逐渐吵了起来。他们此刻就像是临近坍塌的节点,每个人都把神经绷了起来,勉力维持着离北铁骑现下的稳定,可那种崩坏
的氛围仍然弥漫了起来。离北王死了。这句话就像是噩梦一般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他们面临哈森束手无策,仿佛直到这一刻,
他们才觉悟离北铁骑已经被阿木尔甩出了很远的距离。萧驰野觉得吵,但是他除了那句没用以外不再说话。他坐在这里,头痛
欲裂。肩膀、手臂的伤夹袭着意识,他听见哈森、哈森,到处都在喊着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如影随形。晚上沈泽川睡不好,他
要时不时的醒来确认萧驰野还在,但是今夜他醒来时萧驰野不在屋内。沈泽川起身,匆忙地到了门口,发现萧驰野只穿着单衣
站在院子里。天又在下雪。萧驰野肩头都覆盖着层薄薄的雪,他听见动静回过头,对沈泽川隐约地笑了笑,这是个安抚的神色
。沈泽川望着他。萧驰野在那注视里,逐渐地红了眼眶,沈泽川看着萧驰野的眼泪缓慢滑落,他什么都明白,萧驰野至今还沉
浸在那场暴雪里,独自奔跑了数十里的狼崽根本没有回来。沈泽川推开了门,连鞋都没有穿。萧驰野已经开始呜咽,他看着沈
泽川走近,像是终于从忍耐里解脱,泪流满面地喊“兰舟”沈泽川用力地抱住了萧驰野,踮脚盖住萧驰野的后脑勺,像是屏障
一般,把伤痕累累的萧驰野彻底地保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