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突然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声响，继而是接连不断的枪声。阿里赶紧起身，将我们搂在怀里。夜晚被白光点
亮，听见人们从梦中惊醒，在街上高声叫嚷的吵闹声。哈桑在哭，阿里将他抱紧，轻轻地抚摸着他。后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
妒忌哈桑，一点都没有。 我们的生活，从那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君主制已然成为历史，此后出生的
阿富汗孩子，耳朵里除了枪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我看不懂
的神情，他大叫我和哈桑的名字，将我们抱进怀中，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很高兴，而再去想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哈
桑在走去我们讲故事的地方的途中，突然间，一块石头击中了哈桑的后背。我们转过身，我的心一沉。阿塞夫和他的两个跟班
，正朝我们走过来。 我和哈桑在走去我们讲故事的地方的途中，突然间，一块石头击中了哈桑的后背。我们转
过身，我的心一沉。阿塞夫和他的两个跟班，正朝我们走过来。 阿塞夫的家也很富有，而且他那臭名昭著的不
锈钢拳套令人生畏。他们三个都比我们高大，哈桑躲在我身后，看着阿塞夫面露凶残的笑容，我们心里都开始颤颤发抖。
“早上好，苦哈哈！”阿塞夫双臂抱胸，脸上露出凶残的笑容。我已经不止一次觉得阿塞夫不太像个正常人。幸运
的是，我有爸爸声名显赫，阿塞夫对我不敢太过放肆。 阿塞夫傲气凌人地说，今后阿富汗将会是普什图人的地
盘，而哈桑这个哈扎拉人则会弄脏我们的血脉。更可气的是，在我们这类人里，居然还有人和这种低贱的人一起玩耍，把他当
做朋友。 我几乎脱口而出“他不是我的朋友”。事实上，我对哈桑就像对待兄弟一样好，但与此矛盾的是，我
只会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会和哈桑在一起玩。 阿塞夫戴上他的不锈钢拳套，向我走来。我听到背后哈桑一动
，他弯腰剪了一块石头，拉满了弹弓对着阿塞夫，他们都震惊了。 “请让我们走，少爷。”哈桑语气平静地说
。我看得出来他是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害怕得不行。“少爷，如果你敢动一动，以后大家将会叫你‘独眼龙阿塞夫’。因为我
这块石头对准你的左眼。” 阿塞夫的嘴巴抽搐了一下。“这事没完，总有一天你会尝尝我的厉害。”然后他们
转身离开。 冬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学校放假了，还会举办孩子们最喜欢的放风筝、追风筝比赛。风筝也
是我和爸爸之间薄如纸的交集。 一开始我和哈桑会用省下的零花钱自己做风筝，但事实证明我们做的风筝总是
存在各种问题，后来爸爸带我们到全城最好的店里买风筝，每次我想要的风筝爸爸也会买一个一样的给哈桑。有时我真希望爸
爸只疼我一个人。 斗风筝比赛是阿富汗古老的冬日风俗。规则很简单：放起你的风筝，割断对手的线。比赛从
清晨开始，直到仅剩一只胜出的风筝在空中翱翔才告结束。当有风筝被割断时，追风筝的人就出动，若能捡到最后掉落的那只
风筝，那便是无上的荣耀。哈桑不仅是我斗风筝的助手，还是我们中追风筝的高手。 1975年冬天，是二十
五年来规模最大的风筝比赛。爸爸希望我这次能获得冠军。所以这一年，我对获胜的渴望超出一切，我太需要爸爸的肯定了，
我幻想着也许以后他会愿意看我写的故事，也许他会像拉辛汗那样，叫我“亲爱的阿米尔”。也许，只是也许，他会原谅我“
杀”了他的妻子。 比赛这天，我从没见过街上有这么多人，我朝自家的屋顶看去，发现爸爸和拉辛汗坐在一张
长凳上，两人喝着茶。爸爸挥挥手，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跟我还是跟哈桑打招呼。 突然我开始打退堂鼓，我已经
预料自己今天的惨败结局。哈桑却一眼看穿我，低声说：“阿米尔少爷，今天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奇迹般地，听了这话，
我突然宽心了许多。 哈桑举起风筝，顺风跑去，然后将它高高举起。按照我们往常的信号，我猛拉两次线，哈
桑放开了风筝。 不消一分钟，我的风筝扶摇直上，我把卷轴交给他，双手拉紧风筝线，他敏捷地将那松弛的线
卷起来，手掌已被线割得鲜血淋漓。 空中已经挂着至少二十来只风筝，顷刻间，割线开始了，第一批被挫败
的风筝断了线，回旋着跌落下来。我能听得见那些追风筝的人，高声叫嚷，奔过大街小巷。 到下午三点，只剩
下六只风筝了，虽然我双腿发痛，脖子僵硬，但内心的希望一点点增大。 最后，只剩下我和一只蓝风筝了，在
过去那个钟头里面，它干掉了十一只风筝。我从来没有这般胜券在握，局势紧张得如同我流血的手拉着的那条玻璃线。
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快。一阵风拉升了我的风筝，我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那一刻来临了。我合上双眼，
松开拉着线的手。寒风将风筝拉高，线又在我手指割开一个创口。接着……不用听人群欢呼我也知道，我也不用看。
“太棒了！太棒了！阿米尔少爷！” 我睁开眼睛，望见蓝风筝猛然扎下，然后我高声尖叫，伸出手抱着
哈桑，我们跳上跳下，笑着、哭着。然后我看到爸爸在我们的屋顶上，他站在屋顶边缘，双拳挥舞、拍掌称快。就在那儿，我
体验到有生以来最棒的一刻，看见爸爸站在屋顶上，以我为荣。 哈桑从我的拥抱中挣脱，说要去帮我追那只蓝
风筝。他放下卷轴，撒腿就跑。 “哈桑！”我大喊，“把它带回来！” 他已经飞奔到街道的
拐角处，然后停下来，转身，双手放在嘴边，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人群涌上来向我道贺，但我的心思
全在那个蓝风筝上。 我已经在脑海里计划好了一切，我要用鲜血淋漓的手捧着战利品班师回朝，然后爸爸将承
认我的出类拔萃。 我四处寻找哈桑，终于在市场里，一位老人告诉我，他看到哈桑拿着一只蓝色的风筝朝那边
走去。 他做到了。为你，千千万万遍。他这样承诺过。好样的，哈桑。 但那老人继续说，有几
个男孩追着他，或许他们已经逮住他了。 我心里一惊，朝老人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终于，我
在一条死胡同里看到了哈桑的身影，他站在末端，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那只蓝风筝放在身后。那是我打开爸爸心门的钥匙。
而他的面前，则是阿塞夫和他的跟班。 “你的弹弓呢，哈扎拉人？”阿塞夫说，带上拳套。我觉得自己无法
呼吸。我看见他们逼近那个跟我共同长大的男孩，那个我懂事起就记得他的兔唇的男孩。 “但你今天很幸运，
哈扎拉人。如果你把蓝风筝给我，我就原谅你上次的无礼。” 哈桑眼里流露出恐惧，可是他摇摇头。“阿米尔
少爷赢得巡回赛，我替他追这只风筝。这是他的风筝。” “你真是一只忠心的狗，但其实你对他而言不过是
一种无聊的时候可以玩的东西罢了。” “阿米尔少爷跟我是朋友。”哈桑红着脸，再次拒绝了交换风筝的要求
。 “留着你的风筝吧，它可以一直提醒你我将要做的事情。”阿塞夫大叫着扑向哈桑，将他击倒在地，然后扒
掉他的裤子。阿塞夫在哈桑身后跪倒，解开皮带，脱下裤子，摆好位置。哈桑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呻吟。 我转
身离开那条小巷。我紧握拳头，指节间渗出血来。我才意识到我在流泪，而不远处传来阿塞夫仓促而有节奏的呻吟。
我仍有最后的机会可以作决定，我可以冲进小巷，为哈桑挺身而出——就像他过去无数次为我做的那样。但结果，我跑
开了。 我逃跑，因为我是懦夫。我害怕阿塞夫，但另外的答案或许是为了赢得爸爸的肯定，哈桑只是必须付出
的代价，而且他只是个哈扎拉人，不是吗？ 约莫十五分钟后，我又走回那条小巷，哈桑慢慢朝我走来。他手里
拿着那只蓝风筝，他站着，摇摇晃晃，然后把风筝递给我。 “你到哪里去了？我在找你。”我艰难地说。
哈桑伸手用衣袖擦擦脸，抹去眼泪和鼻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埋怨、耻辱，最怕看到的还是真诚的奉献。
我假装没有听到他喉咙的哽咽。就像我假装没有看到他裤子后面深色的污渍，也假装没有看到从他双腿之间滴下的
鲜血一样。 “老爷会担心的。”他说了一句，蹒跚着走开。 事情就如我想像的那样。回到家，爸爸
张开双手拥抱我，我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哭起来。爸爸紧紧抱着我，不断抚摸着我的后背。在他怀里，我忘了自己的所
作所为。那感觉真好。 91uu打字练习在线打字来自《十点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