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抑制女性写作3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纽卡斯尔伯爵夫人玛格丽特·卡文迪什被指责雇男性学者为她写作:因为她使用了博学的表达方式,“
写了很多她知识范围之外的事”。受到指责后,她急忙向丈夫求助,他回应说,伯爵夫人“除了她哥哥和我自己,从未和任何
有学识的学者交谈过”。(伯爵夫人补充说)她只见过笛卡尔和霍布斯,但没有向他们问过问题;她确实邀请过霍布斯来家里
用餐,但他没有来。伍尔夫把上面的事例称为“常见异议”,一个世纪后,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伊丽莎白·维热—勒布伦也面
临了“相同的指控”。她曾写道:有一个说法是我的画都不是我画的;虽然很多人都可以证明这不是事实,但他们还是说我的
画是梅尼奇特先生画的,甚至包括我的自画像。直到我被法兰西皇家绘画雕塑学院接纳后(1783年),这种荒唐的谣言才
不攻自破。彼得森和威尔逊在他们的书中写道,53年前的1720年,玛格丽特·哈弗曼来到巴黎,成为皇家学院的一员。
之后,“关于其作品的真实性问题引起了怀疑”,有人说她的画是她老师画的,不是她自己画的。哈弗曼(和勒布伦不同)被
皇家学院开除,“因为这个丑闻,学院宣布,从此以后不再接受任何女性进入学院”。阿德莱德·拉比里—吉亚尔在遭受与维
热—勒布伦相同的指控时,“邀请学院评判委员会的每一个成员到她的工作室,当着他们的面,为他们画像”。 在绘画界,
反驳这种“常见异议”更容易,但把作品和作者张冠李戴也更容易。在过去的数年中,人们开始重新确定作品归属:原来说是
法兰斯·哈尔斯的画其实是朱迪丝·莱斯特的,原来说是雅克—路易·大卫的画很可能是一个叫玛丽—路易斯·夏庞蒂埃的人
画的(但绝不是什么大卫),等等。重新确定作品归属似乎大部分是出于经济动机——但可怜的焦万纳怎么办?整整三个世纪
她都闷闷不乐地待在乔万尼的画册目录里。即使在文学界,重新确定作品归属的理论也持续存在:20世纪30年代,斯特拉
·吉本斯戏仿男人们的偏见,[在她的《令人难以宽慰的农庄》中让迈耶伯格这个傻瓜]说布兰维尔·勃朗特是他几个姐妹作
品的真正作者,把这种理论和男性中心主义以及理论家个人的自大联系起来。但是,除了这种明确剥夺作者身份的做法(不是
她写的,是他写的)外,还有一些更微妙的手段。一种是:它自己写的。这听上去匪夷所思,但这种手段真的存在,而且还不
仅仅限于19世纪。例如,珀西·埃德温·惠普尔在1848年的《北美评论》中对《简·爱》进行评论,提出了该书有两个
作者的说法,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姐姐,因为“……有些女人心里微妙的思想感情……常常会无意识地从女性作家笔下流露出
来”(着重是我加的)。另一个例子是,到了20世纪,关于《科学怪人》的作者,埃伦·莫尔斯这样写道:她的年轻以及她
的性别使得人们普遍认为她并不是独立的作者,她是一个透明的媒介,传递她周围人的思想。“雪莱夫人所做的是,”马里奥
·普拉兹写道,“被动地反映那些生活在她周围的人的某些疯狂幻想。” 马克·肖勒1949年对《呼啸山庄》的描述反映
了一种更为微妙的东西,他说,这本书的写作没有在作家的控制下进行,她开始的时候是想写某一种类型的书,结果却写成了
另一种,他说对于作家来说,这本书是一种“道德上的出牙”,“她的隐喻引导她,她的动词……要求她竭尽全力,正如(她
的)隐喻要求她保持平静”(着重是我加的)。卡罗尔·奥曼概括了对这部小说的评论:“艾米莉·勃朗特完全没有写作章法
,她动手写《呼啸山庄》,但书是它自我完成的。”一个19世纪的评论家慷慨地把“它自己写的”改成“一部分是它自己写
的,她写了另一部分”,这说法真是太别具一格了。因此,乔治·圣茨伯里在1895年坚持认为,乔治·亨利·路易斯的“
科学术语……以一种正面感染的方式,侵入了其伴侣(艾略特)的写作”——毫无疑问,就像麻疹一样——虽然据乔治·艾略
特的一位传记作者称,她早在认识路易斯之前就已经学习科学了。既然“它自己写的”这种说法即使是作为隐喻看上去也实在
太荒谬,一些评论家发明了更加微妙的说法:她身体里的那个男人在写作。这看上去是把作品归属权还给了女性作者,实际上
却强调一定有某个“他”在写作。玛丽·埃尔曼归纳了这种现象的特点,“这是一种雌雄同体的谬论,根据这个理论,一个人
的一半和另一半分开,通过二分裂法创作。所以玛丽·麦卡锡得到赞扬的……是她的‘男性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