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冬已
我蜷缩在301病房第三张床上,指尖摩挲着《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毛边。书
页间滑出半枚银杏书签,叶脉间藏着更深的秘密——褪色的墨迹沿着经络写着"第47天",那是我们相识的日子。
呼吸机规律的嘶鸣中,记忆突然裂开细缝。
那天你指着咖啡机氤氲的蒸汽说:"所有相遇都是倒计时。"阳光斜切过你的睫毛,在虹膜上镀了层碎金。
我笑你像个蹩脚诗人,
却忘记你父亲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正跳动着更残酷的诗行。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
金属碰撞声与咖啡厅老唱片机的杂音重叠。
某个雪夜我们偷溜进打烊的店铺,你教我用方糖在桌面摆北斗七星。
融化的糖浆渗进木纹,
像极了此刻手背上的留置针,青紫色淤痕沿着血管分叉生长。
止痛药让现实开始溶解。
凌晨三点,我看见你坐在窗台剥橘子,果皮螺旋状垂落如年轮。
"北方现在该下初雪了。"
你忽然开口,指尖溅起的汁液在月光下像冻住的雨。
那只橘子后来在储物柜深处霉变,长出灰绿的绒毛,如同我们没来得及腐烂的约定。
抢救室的绿光漫过天花板时,我攥着皱缩的银杏叶。
心电图的波纹在视网膜上投映成叶脉,
某个瞬间
我听见你说:
"这次换我数落叶。"
呼吸管插至喉咙的刹那,无数金箔般的碎片从记忆深井喷涌——
图书馆漏雨的檐角,你袖口雏菊沾着拿铁奶渍,父亲病房窗帘后掠过的最后一只白鸟。
雨又来了。
这次是初春的暴雨,水幕在玻璃上蜿蜒出透明的年轮。
护工推开窗通风,湿润的风裹着泥土腥气,与那年你发间的雨水气息微妙重合。
远处面包房亮起暖黄的光,我想起你说凌晨三点的烤箱会孵化星辰,而此刻我的静脉里正流淌着冰凉的银河。
床头铃在雨声中浮沉。
那只青瓷杯的碎片突然在记忆里翻转,裂纹延展出奇异的光路。
原来
我们始终站在时光的断层两端,各自捧着半轮永不交汇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