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人生的女人(4)克莱尔
空难当天
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接下来我知道的事,就是闹钟猛地把我吵醒。我眨眨眼睛,赶走睡意,看看房间四周。
太阳升起来了,床上罗里的那一侧是空的。时钟显示七点半。我坐起来,定了定神,取而代之的是激动。接着我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任由水汽模糊了自己在镜子里的面容。在梳妆台上我再次检查了U盘,确保它没被动过。然后,我走进
淋浴间,让热水冲刷着我的背,浑身上下都涌过一阵兴奋。经过一年多精心的计划,还有时时刻刻的害怕——哪怕最小的失误
都可能会暴露我要做的事——这一刻终于来了。我已经收拾和准备好我所需要的一切。罗里出门了,是去办公室还是去开会了
,都无所谓。我要做的不过是打扮妥当,最后一次迈出这扇门。我很快就洗完澡,裹上最喜欢的浴袍,思绪早已飘飞至数小时
之后。一班飞往底特律的航班,参观学校,一场让我忙得团团转、直到他人都睡下的宴会。一系列的任务,我得一个一个拆解
,直到获得自由。我走进卧室,突然顿住了:楼上的女佣康斯坦斯把我的手提箱搬上1床,拉开拉链,开始取出叠放在我内衣
上面的厚重冬衣。我拽紧了脖子上的浴袍领。“你在干什么?”我瞪着手提箱,紧紧盯住她取衣服出来的那双手,做好了心理
准备,她将在箱底看到:一个放进夹层的尼龙背包,不适合任何底特律之行相关场合的蓝色牛仔裤,之前没有人见过的几件长
袖衬衫和一件羽绒服。但她只是把冬衣放回衣柜,把一些连衣裙和宽松的亚麻裤收进箱子,她还把我的一件亮粉色羊绒衫放到
了床上。这颜色太亮,看起来很突兀,而且在这个寒冷的二月,早晨穿也太薄了。她一边重新打包行李,一边扭头微笑,说道
:“科科伦先生想和您谈谈。”布鲁斯·科科伦一定早就暗中候在大厅里了,因为一提到他的名字,他就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显然,见我刚洗完澡,他有点儿不太自在。“计划有变,”他说,“库克先生将亲自参加底特律的活动。他想让您去波多黎
各,那里有一个在做飓风救灾工作的人道主义组织,先生认为基金会应当借此参与其中。”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地心引力将我猛拽向地心。“你刚刚说什么?”“库克先生即将去底特律。他和丹妮尔今天很早就离开了,”他重复道,“先
生不想吵醒您。”康斯坦斯又把我包的拉链拉上,然后从布鲁斯身边快速走过,消失在走廊尽头。“您的航班将在十一点从肯
尼迪机场起飞。”“肯尼迪机场?”我喃喃地重复道,脑子都跟不上了。“库克先生已经登机,所以我们只能为您预订维斯塔
航空的机票。加勒比海上空将出现恶劣天气,这是最后一架出发的航班,之后他们会关闭所有航班。我们很幸运能让您登上此
次航班。”他看了看表,“我在外面等您换好衣服。我们需要在九点钟之前把您送到机场。”他关上了门。我重重地坐到了床
上,脑子里天崩地裂。我所有的计划都在我睡着的几个小时之内泡汤了。我收集的所有东西,包括四万美元,尼科做的假身份
证,我的信,还有佩特拉给的所有帮助,都在底特律等着,等着罗里打开包裹,知道一切。我还是一边思绪乱飞,一边穿好了
衣服——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随后,我们很快就坐上了一辆租来的林肯城市后座,直奔机场。布鲁斯把行程念了一
遍,他的语气比罗里在的时候少了一丝恭敬。但我几乎没有听,只想着如何能抓住机会,以某种方式扭转眼前的不利局面。我
的手机嗡了一下,收到一条罗里的短信。抱歉临时改变了计划,我们还有五分钟到酒店。你到了给我打电话。享受那里温暖的
天气吧。这里就2摄氏度。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也许还有时间挽回。我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催司机开快点儿,到机场的话
我就可以弄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您会待在圣胡安,”布鲁斯一边说着,一边读着手机上的一份文件,“为您在加勒比酒
店订了两晚,但丹妮尔说也可能待三晚,所以她会取消您周五的会议。”他抬起头看着我,我点点头,不敢出声回应。我浑身
上下都疯狂地想给佩特拉打电话,但我只能等到了机场,等到无意间听见我讲话的人只有陌生人时,才能打出电话。他们在路
边放下了我,布鲁斯给我下了最后指令。“维斯塔航空,477号航班。”我钻出车子时,他告诉我,“登机牌在您的手机上
,会有人在另一边接应您。如果您有任何问题,打电话给丹妮尔吧。”我走向玻璃滑门,那是通往超大的维斯塔航线候机楼的
,而且我意识到车子仍等靠在路边。“继续走,”我告诉自己,“表现得正常点儿。”我夹在好几队旅客中间,来到被挤得歪
歪扭扭的安检队伍里,接着解锁了手机,划动电子邮件,找到前几天丹妮尔发给我的底特律行程,然后给那边的酒店打电话。
“这里是埃克塞尔西奥酒店。”电话那端的一位女服务员应道。“早上好,”我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饱含热情,
“我原计划今晚住在你们酒店,但是计划变了,拿不到今早到的寄给我的包裹了,希望您可以帮我转寄。”“当然可以,”女
声说道,“您叫什么名字?”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摆平的。我先让她把包裹寄到加勒比酒店,
然后从那儿离开。“克莱尔·库克。”“噢,对,库克夫人!是的,包裹是今早到的。可不到十分钟前我就已经把它交给您的
丈夫了。”她叽叽喳喳地说着,无疑还在为碰巧遇见我丈夫而有些惊喜。我紧紧握住手机,视野一片模糊,斑斑点点看不清楚
,我很努力才站住了脚跟。我想象着罗里出席完一连串活动,径直前往酒店房间,在那里他将处理积压的电子邮件,打电话,
并且回看演讲。在某一刻,他会想起那个联邦快递。就算是寄给我的也不影响他拆开。我似乎看到他拆开了快递,注视着里面
几包紧紧捆住的现金。他会把手探进去,取出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封,里面装着我的新驾照、护照、信用卡还有其他伪造的文件
。他的双眼扫过那个名字——阿曼达·伯恩斯,然后停在我的照片上。里面还有一封给他的信,上面贴了邮票,寄到纽约,信
中解释了一切。“库克夫人?”女人的声音将我拽回到了现实。“还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没有了。”我说道,声音不过
耳语,“就这样吧。”我挂断电话,思索着其他可能性。我可以去别的地方,只要走到柜台买一张去迈阿密或纳什维尔的飞机
票就可以。但那样会留下电子痕迹。所有我计划用来抹去自己痕迹的现金都在底特律,在罗里手上。我把通信录翻了一整遍,
直到找到那个“公园大道尼娜美甲沙龙”,存的是佩特拉的手机号码。电话铃响到第三声,她接了电话。“是我,克莱尔。”
忽然意识到周围的人,我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罗里改变了计划。他要把我送到波多黎各,佩特拉。”我几乎
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在底特律。”我感觉我要发疯了,拼了命想控制住自己。“哦,我的上帝啊。”佩特拉低声道。“我给
那儿的酒店打了电话。他们已经把包裹给罗里了。”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我该怎么办?”安检队伍向前挪了一点儿,我也
跟着往前移动。佩特拉正在思考,电话里很安静。“回到外面去,叫辆出租车。在我们想出别的对策之前,你可以一直和我通
话。”再有几个人,我就排到队伍最前面了,我的选择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一旦罗里发现了我的计划,他会冻结我
们所有的账户,直到找到我,把我带回家。我的思绪在时间里倒流,似乎回到了我最后一次试图逃离却又东窗事发被罗里抓住
的场景。我想象着我们两个人在家里,摆在我眼前的是证明我到底想要做什么的证据,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或许,
他甚至会按照我在信中给他的说明,发布一份离婚声明,并请求世界尊重我的隐私,用我自己的计划来对付我。也许我写下的
是自己的自1杀留言。“离安检口太近了,”我跟她说,“我要是走了,会有人看见我,告诉他的。”“我他妈的住在达科他
。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他们谁也别想来。”“可罗里至少有三个朋友住在那儿,”我提醒她,“他会把我的全部生活撕开来研
究。我的银行卡、信用卡,还有能让他直接找到你的手机通话记录。接着他会找到尼科,最后找到我,如果我试图躲在他那儿
。”我目光掠过穿着制服的运输安全管理局人员,他们正引导左右两边的人走进X光机。队伍里排在我前面的只有三个人了。
“我觉得我在波多黎各消失的机会更大。”我说道,“飓风过后还有很多地方没连上电网。人们会更乐意收现金,也不会问太
多问题。”可我没说出口的是,在一个出口有限的岛上,如果几乎没钱那将会多么困难。没有帮助我是做不到的。我知道我自
己曾允诺过,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但我还是不得不问:“尼科在那儿有认识的人吗?”佩特拉艰难地吐了一口气,思索道:
“我觉得应该有吧,”她最后又说道,“但是我知道得不多。尼科不让我和他做生意的那些人往来,他把我远远地剥离出来了
。但是,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克莱尔,一旦你跟他们有了往来,尼科也许都无法让你全身而退。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想
到一辆深色的车,一张蒙住的脸,就好像一把恐惧的冰刀插1进了我的肋骨之下。或许那是一间冰冷的牢房,里面全是被绑住
、拴起来的女人,混凝土地面上散落着斑斑污迹、高低不平的床垫。随即,罗里的脸又闪现在我面前,何其暴怒狰狞,一旦再
和我独处,他又会对我做什么,又会对差点儿发生的事情感到多么耻辱,还会变得多么狂躁……那简直更加不堪设想。“给他
打电话吧。”我说道。“你现在在哪儿?”我告诉了她具体1位置在哪儿,然后听到她在抽屉里来回翻找笔的声音。“好。在
那儿会有人联系你。一收到我们的消息你就要做好离开的准备。”我在想尼科能否帮我,我又在想我是否真想让他帮我,那种
恐惧感让我不寒而栗。然而,佩特拉还在给我指示:“找一个自动取款机,取出尽可能多的现金……以防万一。”我已经排到
了队伍的最前面,人们正在等着我挂断电话,然后把所有东西都放上传送带。“我得挂了。”我告诉她。“尽量保持冷静,”
她说,“我会尽快联系你的。”随后我挂断了电话,不知道下一步将会怎样,心里翻江倒海,感觉自己好像刚刚跌落进一个噩
梦——天也旋,地也转,面临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危险。